第1章

北风歇了一会儿,紧接着又打起一阵猛烈而尖利的呼哨。李白和妻子垂头坐在儿子的小床边沿,默然无语。7岁的儿子蜷缩在被窝里,半个小脑袋露出外面。整个上半夜他不停地咳嗽,害冷,这会儿总算睡了。

打了五天吊针,儿子仍旧是咳嗽,体温起伏不定,上午略微降点儿,一到下午又高烧上去,今天虽是晚上开始烧的,但烧得势头挺猛。李白略显呆滞的目光盯着墙角,那儿摆着一溜大些的鱼缸,里面游动着一些淡冷水观赏小鱼。

最便宜的是寸把长的小草鱼,一块钱买十多条,好的是黑龙晶和锦鲤,每条也不过5块。这几天下大雪,妻子没能去路边摆摊,鱼缸里的几头小龙晶不像白天游得那么欢,除了尾巴和小嘴在轻微翕动,身体几乎保持静止。它们眼睛始终瞪得圆鼓鼓的,像是在和他对视。锦鲤鱼缸里的水有些浑,他发现有条个头小的鱼身子有些歪,像一条倾覆的小船,侧翻身子缓慢游动。

沉睡的孩子喉咙里突然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息声。李白伸过手摸一下儿子额头,仍旧滚烫,半小时前测的是39.5℃。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心脏像被一双手狠狠攥住了。现在正值甲流高峰期,全国上下都在把预防甲型流感当成头等大事严肃对待。儿子难道得了甲流?

他拿过床头居委会发的一本《预防甲流指南》翻看。“人类感染甲型H1N1流感症状,表现为高热、咳嗽、流涕、肌痛等,症状持续不易消退。重症者伴有严重的肺炎,严重者心、肾等多种脏器衰竭导致死亡……”他越来越觉得儿子像甲流。

“普通流感与甲型H1N1流感症状相似……”这一句让他心里稍稍有点安慰,或许儿子只是普通流感吧。

李白仍然心神恍惚,他来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上午夜肥皂剧都很少,几乎都是关于甲流的。“连日来,甲型H1N1流感疫情在世界很多国家都呈现出严重态势,全球甲流死亡人数继续上升,一周增加755人,世卫组织称全世界已有1.6万人因甲流死亡。”

他切换了本市的一个频道;“我市一周新增甲型H1N1流感确诊病例564例,其中重症病例89例,死亡病例15例。最近甲流发病数明显增加,与气候有一定关系……轻症的甲流患者平均治疗费用大概500到600块钱,重症患者大概需要七八万。”

夏天的时候,甲流检测、治疗全部免费,后来随着甲流在人群中的迅速传播,政府对甲流治疗不再免费。唉!如果真是甲流,可就惨了。

李白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面仅剩下80块钱。昨天一个朋友登门催债,当初买房交首付借了他的钱一直没还上。他就把家里仅有的钱敛了敛,咬牙还了人家一部分。剩下的今天到银行还了房贷,这是本月还款期的最后一天。妻子嚷着说家里没钱了,催促李白借钱,他有些犹豫,他比妻子还头疼借钱。

这几年, 他俩采用“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借遍了朋友。楼上楼下邻居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只认得对方的那张脸,平时连招呼都不打。他家和对门邻居曾有交往,也只是借三百二百的急用 ,他大男人张不开口,都是妻子出面借。后来因还账问题发生纠纷,妻子说还了,邻居说没还,从此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