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朝卧室里望一眼,妻子坐在床边,盯着儿子,留给他一个瘦削的背影。快1年了,日常收入全靠妻子一个人承担,他也靠她养活。“你那长篇小说,人家买不买?”妻子比他还关心小说的命运。 “不买,我去火车站蹬三轮儿,拉客。”他相信,无论如何困苦,上帝一定给他保留着一扇窗子。
“甲流患者中,13岁以下儿童属于易感人群,所占比例较高,病情较重。甲型H1N1流感的死亡率为6.77%,比一般流感要高,很多人以为是普通感冒,自己随便治疗,错过了发病初最佳救治期。 ” 电视画面中,几位医学专家模样的人作为特邀嘉宾,神情严峻地讲解甲流相关医学问题。
李白的心悬了起来,儿子高烧已是第五天了…… 今天上午他问社区诊所大夫,儿子打着针怎么还是发烧?大夫说,感冒病毒的发作过程,一般一个周的时间。不能心急,得有耐心。他又问:会不会是甲流?大夫不耐烦地说:实话告诉你,所有感冒都由感冒病毒引起,没有什么特效药物。甲流和普通感冒的治疗方法基本一样。你不相信我,可以到市儿童医院去看嘛。他害怕去市儿童医院,那儿打一个吊瓶至少100百块,治一次感冒,下不来四五百,比社区贵一倍还多。李白突然想到了误诊,可是人家已经说了“不相信我,可以到市儿童医院”,为什么不去?
他看不下去了,转身来到卧室。
李白的手轻轻在儿子脸上蠕动,孩子双目紧闭,淡黄的面庞柔软,潮湿,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丝晶莹泪花。儿子总是把最喜欢的玩具放在枕头边上,睡觉时攥在手上,但现在,他的小手已松开了,李白意识到孩子病的严重。儿子在沉睡中小声叹息了一下,他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妻子又把体温计伸进儿子腋窝,他轻轻打个冷颤,妻子眉头一皱,脸色愈发难看。
李白蹲到墙角的鱼缸前。一群细小如发丝摆动的草鱼跟在一条小拇指大小黑脊白腹的草鱼后面,欢快地游着。这条怀孕的鱼终于生育了后代。他回头瞧一眼妻子,她把手伸进儿子被窝,小心抽出体温计,迎着灯光仔细观察。他像是逃避什么,赶紧扭回头,盯着眼前的鱼缸,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条个头小歪身子的锦鲤,已经平躺下了,彻底露出了白肚皮。屋子里异常宁静,令人窒息。李白感觉到体内有一根细小的水银柱在疯狂增高,增高,他的头一阵阵晕眩。过了一会儿,传来妻子低沉、暗哑的抽泣。
“多少度?李白拿过温度计,却不敢看。妻子的抽泣突然欢畅起来,他呆呆立着。
“现在甲流重症病例增多明显,请问如何定义重症病例?”“体温在38.5℃-39℃,连续3天没有退烧,就符合重症病例的诊断。”电视上主持人和嘉宾的一问一答,非常清晰。仿佛是特意对他和妻子说的。儿子症状完全符合。
天亮必须去医院了!李白大声吼叫,声音却只是在胸腔里咆哮,冲不出来。去医院,到哪里弄钱?
孩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瘦小身躯上的被子抖动着。“我的儿呵,”妻子尖着嗓子,发出一阵像笑一样的怪叫,声音又缓慢降了下来,转变成顿挫的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