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里,我妈的骨灰盒还温着,旁边那个崭新的空盒子上,贴着我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我,笑得很傻气,是五年前刚考上大学那会儿拍的。
“我可怜的女儿啊!”王美娟,我爸后来娶的老婆,扑在放着我照片的骨灰盒上,哭得惊天动地,眼泪却精准地避开了她的名牌粉底,“你走得太突然了!留下我们可怎么活啊!”
我爸方建明,站在她旁边,眼圈红红的,手里捏着张纸巾,时不时按按眼角。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王美娟的背,声音哽咽:“小炘这孩子…命苦啊…” 他叫我“小炘”,方炘,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说“炘”字有光明温暖的意思。
我飘在旁边,准确地说,是以一种刚死没多久、还有点懵的魂体状态,看着这出戏。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命苦?确实。被他们联手害死,能不苦吗?
方霏霏,王美娟带来的女儿,比我小一岁,此刻正挽着她亲妈的手臂,小声啜泣,时不时偷瞄一眼我爸,眼神里全是依赖和担忧。我爸很吃这套,总说霏霏贴心。
方磊,王美娟嫁过来后生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弟弟,才十六,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最后面,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估计在打游戏。他对我这个姐姐,向来是“喂”都懒得叫一声。
追悼厅里稀稀拉拉站了些人,大多数是王美娟那边的远房亲戚,真正为我难过的人,一个都没有。
主持葬礼的司仪,表情沉重地拿起话筒:“各位亲友,方炘女士因突发心脏疾病,不幸于三日前离世,享年二十六岁。她生前勤劳善良……”
心脏疾病?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魂体胸口那个位置。那里,在三天前,被一根尖锐的钢钎贯穿。就在我家——不,是我爷爷留给我、我爸他们一直眼红的那个老宅子的后院。动手的人是方磊,他以为我在跟他争抢爷爷临终前偷偷塞给我的那块据说是祖传的古玉。其实我只是想把它藏好。王美娟当时就在旁边,冷眼看着。方霏霏尖叫着跑开,事后却成了她“劝阻无效”的证据。而我爸方建明…他默许了一切,甚至在警察来询问时,含糊其辞地说我和弟弟起了争执。
“方炘女士生前留下遗愿,”司仪的声音继续回荡,带着一种虚假的悲悯,“将她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位于东城区梧桐巷17号的老宅,全部无偿捐赠给本市‘爱心之家’福利院!”
哗——
尽管人不多,底下还是响起了一片压抑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我爸和王美娟,眼神复杂。
我爸方建明的眼圈更红了,嘴唇哆嗦着,像是极力压抑巨大的悲痛。王美娟的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小炘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让妈妈以后靠什么活啊!”她捶胸顿足,身体却紧紧贴着我爸,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方霏霏也跟着放声大哭:“姐姐!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丢下我们!”
只有方磊,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愤怒,他冲口而出:“操!都捐了?那我们怎么办?白伺候她那么多年了?!”
这话像一颗臭弹,炸得整个追悼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王美娟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狠狠剜了方磊一眼,那眼神淬了毒。方建明脸色铁青,用力拽了方磊一把,低声呵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