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回答。
我死死按住自己想暴起掐断他脖子的手,问:
“那从六岁起,我们之间这十数年的相伴,过往那些温情,你都不过是在做戏?”
他再度回答:“是。”
“我不敢让长辈们失望,只能按着他们的希冀与你接触。”
“我也不想让你伤心,于是尽力地扮演一个合格的伴侣。”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演一辈子,直到我遇见楚思。”
即便钟玄叙述的声音沙哑,隐在字里行间的,也仍是一个美好的春日。
初春的青草映着溪水,入目皆是生机。
无人跟随,出来散心的钟玄在溪边席地而坐,闭目听风,弹起了琴。
片刻后,一阵笛声应和了上来。
琴笛相和,像两只拼命挣脱束缚的飞鸟,自由自在地盘旋云巅。
一曲毕,钟玄不敢睁开眼。
他付出了二十一年的努力,将自己牢牢禁锢在长辈用期望铸成的壳子里。
他怕睁眼会看到足以让他二十一年努力付诸东流的人。
一阵清越俏皮的女声响起:
“公子为何不敢睁眼?是怕奴家貌丑污了尊目?”
钟玄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但他仍是不敢睁眼,紧闭着双目收琴起身,想要抬手捏诀遁走。
然而他的袖袍被牢牢抓住了。
“抓住你了。”那女声说。
紧接着软玉温香就钻进了钟玄的怀中。
“公子的心跳得好快。”那女声问:
“心跳的这样快还不肯睁眼看看我吗?”
钟玄勉力维持着镇定,推开了怀中的人:
“我就是睁眼看你也没用,我已经成婚了,娘子请自重。”
钟玄再度想要遁走时,被握住了手。
“但公子看起来不像成了婚的,倒像是初次动情的。”
心在沉默中震耳欲聋地跳着,铁铸的壳子也被这心跳冲碎了。
天光从碎壳中强势地射入,困顿已久的人睁开了眼。
钟玄从回忆中恋恋不舍地脱身,眼眸湿润地望着我:
“我在相遇的第二日就知道楚思是青楼女子,也看得出她是为了赎身而刻意接近我。”
“她像一棵出墙生长的野草,我忍不住靠近她。”
“她的大胆,她的鲜活,她的坚韧,让我觉得与她在一起时,自己才真切地活着。”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可惜这故事里最大的苦主是我。
我给房内施加了隔音术法,而后问钟玄:
“所以你就敢仗着我还需要乾元鼎,需要钟氏主母之位,肆无忌惮为她洗髓,好向全世界宣告你伟大的爱情?”
“反正我现在拿你也没办法,只能选择将你们两个一起保下来,是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钟玄摇头否认。
“我为楚思洗髓,是因她的心疾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我只是想救她,让她能好好活着,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为她洗髓后我也从未想过与她双宿双飞,我知道我对不住你,罪该万死。”
“我本来是想用自己的魂魄为你炼制魂石,拿着我的魂石,你就算不再是钟氏主母,也可以受乾元鼎认可,继续使用它。”
钟玄痛苦地皱起眉头,说:
“可我还来不及炼制魂石,我与楚思的事就被族人们得知,又在一夜之间满城风雨,这才会有今日刑堂上那样难堪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