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很细心,对鹿白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连放泡澡水这样的小事都会帮他做好。
鹿白觉得皮特虽然看起来还很平静,但是大约是在平静的发疯。
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某种情感寄托。
不然鹿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在把他当成婴儿照顾。
这太尴尬了。
他一定是因为女朋友坎蒂丝去世,受到的打击太大,把情感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毕竟皮特又不是gay。
鹿白默默地想。
“需要我陪你吗?”
皮特拿着毛巾的和衣服站在浴室门口,语气平淡的好像两人不是短短一个月的同事,而是已经同居的男朋友。
鹿白被吓得一噎,连忙婉拒了皮特发出的陪他洗澡的提议,进去后就赶紧锁上了浴室门。
浴室装修的简洁明亮,进门就是洗手池。镜子一定是坎蒂丝定的,大而明亮,还有辅助照明灯,能把人的样子照的分毫毕现。
镜子里东方男孩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眼部周围哭红的皮肤粉的异常明显。白天受惊时自己咬伤的嘴唇此刻还没结痂,看起来特别的红肿。
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很好欺负”的被凌虐感,任谁看了都得被勾的心里发痒。
鹿白抿抿唇,耳根发烫,感到有些丢脸。他也不想总是这么软弱的样子,可他真的控制不了。
太可怕了。
不要说亲眼看到,光是回想都会让他心肺急促,窒息感再次扑面而来。
一阵风打着旋儿的从他脸上吹过,鹿白不明所以的摸摸脸蛋儿,看了下四周。
窗户没开,是浴室排风扇的风吗?
皮特不光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好像还撒了浴盐。此刻浴缸里满是泡泡,气味清新,闻着有点凉凉的薄荷味,让人神清气爽。
本来打算洗个战斗澡的鹿白:……有点心动。
最终他还是决定泡个澡,毕竟放都放了,不用浪费。
被热水包围的感觉太美妙了,好像所有烦恼压力都被隔绝在水外面。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就使人昏昏欲睡,鹿白枕着胳膊上下眼皮直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猛地吹过鹿白露在外面的手。
这好像被谁突然碰了一下的感觉让鹿白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他心里发毛,澡也不想泡了,只想赶紧离开这。
真是奇怪,皮特家为什么要在浴室里装这么大功率的排风扇。
离开浴缸后鹿白总感觉吹过的风好像越来越大了,以至于浑身都凉飕飕的。尤其是胸前和腰臀还有大腿上这些爱挂水珠儿的地方,总是随着轻风吹过一阵阵的发凉。
还有点说不出的,痒痒的感觉。
鹿白不自在的抿着唇加快了速度,用柔软厚实的浴巾裹住自己全身吸干水分,动作迅速的穿上了家居服。
这下他感觉好多了,只能感觉脸上有微风拂过了。
鹿白出来就看见皮特在沙发上坐着,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看起来阴郁极了。
隔绝全世界一样的。
”皮特?你还好吗?“
他感觉到皮特身上平静的疯感越来越重了,现在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想做什么。
平心而论,皮特是个不错的同事。
以前的他性格风趣,为人热心,几次在鹿白尴尬的时候帮着调节过气氛。
是人群中的闪亮的‘核心人物’。
”当然,我没事,起码现在没事。噢,你洗好了?”
皮特平静的说。
鹿白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心里有点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的皮特有点让他害怕。
“那你先休息吧,卧室在这。我的卧室在隔壁。不管发生什么,记得叫我。”
“你也是。谢谢你今天收留我。还有,晚安。”
“晚安。”
*
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因为白天奥莉维亚的死亡画面带来的巨大冲击,起先鹿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意识总是朦朦胧胧的,介于睡着和醒着之间的半清醒状态。
隐隐约约他又感到有微风拂过,吹的他脸上凉凉的。
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脸蛋儿上轻轻刮了下一样。
被打扰睡眠的男孩发出一点不满的咕哝声,翻个身把脸藏了起来。
“呵。”
像轻笑又像叹息的风声响起。
鹿白轻皱着眉毛,睡意朦胧间他好像睁开眼看了床边一眼。
似乎有个巨大的黑雾般影影绰绰的东西在他的床边。
好像在注视着他一样。
只是还没等他昏沉的大脑发出恐惧的信号,那黑雾忽地往他脸上一扑,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睡意里。
第二天起床的鹿白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他礼貌的和准备早饭的皮特打了招呼,然后走进浴室洗漱,边刷牙边在心里暗暗嘀咕浴室的风一如既往大的奇怪。
他真的搞不懂皮特洗澡时难道不会觉得冷吗?
“白,早餐准备好了。”
“好的,谢谢你皮特,我马上来。”
经典的面包牛奶煎鸡蛋的M国早餐让鹿白毫无胃口,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皮特似乎更加阴郁了。
一向健谈的他整个早餐和上班的路上都一言不发,和他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鹿白紧张的捏着手指,思索着应该说点什么。
“皮特,额,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紧张?“
皮特捏着方向盘,沉默了一瞬。
“你害怕吗?白。”
“你知道的,我们要死了。所有人,除了茉莉。”
鹿白当然害怕,即使在这里死亡的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但是有些东西同死亡一样让人恐惧,就比如——疼痛。
之前幸存九人组的相继死亡无一不是伴随着极致的肉体痛苦。
坎蒂丝在熟悉到闭着眼都能完成的体操中摔得肢体扭曲,艾萨克被活活烧成焦炭,奥莉维亚从几十米高楼跌落,骨碎肉烂……
追悼会的时候他们甚至连个完整的遗体都没法展现。
鹿白不敢想轮到自己时又会是什么恐怖的死法。
纵然死法或许没有轻松的答案,但这位死神的趣味实在恶劣。
祂似乎很中意让人在各种连串诡异的意外中死去。
死在他们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里。
“我当然害怕,我每天都害怕的要死掉。你知道吗?我平时划伤手指都会想哭出来。可除了战战兢兢的活下去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就像那车上的八十六个人一样,就像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样。我们都对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件事无能为力。”
“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神的话,我只希望祂能让我死的轻松点,不那么痛苦。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还从祂那里多偷了几天的寿命,希望祂不要那么恼羞成怒。”
鹿白故作轻松的说完,皮特也被死神恼羞成怒的说法逗笑了。
车里的空调一直在吹着冷风,鹿白用手背蹭了下嘴唇,好像有点被吹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