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聚餐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结束。
陈美兰几乎是被人搀扶着离开的，从头到尾，再没敢多看苏黎一眼。
经此一役，整个闻家，再无人敢对苏黎有半分轻视。
暖阁里的人渐渐散去，闻廷渊却一直没有动。
他看着苏黎正低头温柔地哄着怀里的三宝，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
他设想过很多种苏黎会应对的方式。
隐忍，委屈，或者据理力争。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站出来，替她挡下一切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如此冷静、如此精准、如此凌厉的方式，
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她甚至不需要他的保护。
那一刻，闻廷渊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这才是他闻廷渊的女人。
然而，自豪过后，一股更加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整颗心都淹没了。
他想起她资料上那些轻描淡写的文字。
被蒋家扫地出门，身无分文，挺着孕肚独自生活。
她是如何在最绝望的时候，一个人保护着三个孩子，熬过那一个个漫长的日日夜夜？
当她被蒋家欺凌羞辱时，他这个本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又在哪里？
他只给了她一颗种子，却让她独自承担了所有风雨和苦难。
聚餐结束后，众人散去，佣人们也识趣地退出了暖阁。
苏黎刚把睡着的三宝放进婴儿车，闻廷渊便操控着轮椅，来到了她的面前。
“苏黎。”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黎抬起脸，看向他。
“今天的事……”闻廷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你处理得很好。”
“只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而已。”苏黎的语气很平静。
“不，不是麻烦。”闻廷渊看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是我应该做的，却让你去面对了。”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开口。
“对不起。”
“为我三年前的缺席，为过去三年，让你和孩子们承受的一切，我向你道歉。”
这是闻廷渊，这个天之骄子，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向一个人道歉。
苏黎的心，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却依旧无法掩盖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而此刻，这份骄傲，却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另外，关于补偿……”闻廷渊继续说道，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份文件，
递给苏黎，“这是我让律师拟定的资产转让协议。”
“我名下‘寰宇科技’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瑞士银行的一个秘密账户，
还有在纽约、伦敦和港岛的三处房产，已经全部转到了三个孩子的名下。
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现在是这些资产的唯一持有人。”
他汇报着这一串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数字和资产，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些，是我对他们的一部分补偿。”
苏黎没有去接那份文件。
她感受到了他的歉意，真挚而沉重。
那道因前世而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似乎又松动了一丝。
但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闻廷渊，我留下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瓜分你的财产。”
苏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钱，对我来说，只是工具，不是目的。”
“我要的，不是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公平和尊重。”
她的话，让闻廷渊的动作停住了。
他以为，用泼天的富贵去弥补，是最好的方式。
可她，再一次打破了他的预设。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闻廷渊收回文件，他懂了。
她要的尊重，是让她有能力，去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关于苏家。”闻廷渊立刻转换了思路，“我会让周严明天就成立一个专项小组，
动用闻氏所有的资源和渠道，帮你把蒋家吞掉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
“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以个人名义，向你的公司注资一百亿，无偿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他以为，这一次，她总该满意了。
苏黎却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
“闻先生，感谢你的好意。但无偿的帮助，是施舍。
我苏黎，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她站直身体，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我要的，是合作。”
“我们可以签一份正式的投资协议，或者，对赌协议也可以。”
苏黎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你出钱，我出方案。
盈利了，我们按股份分。亏损了，算我欠你的，我会用其他方式偿还。”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苏黎拿回苏家的产业，靠的是我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着闻家男人的施舍。”
闻廷渊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笑了。
这个女人，永远都这么骄傲，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
也永远……这么吸引他。
“好。”他回了一个字，“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喜欢她这副浑身带刺，却又无比坚韧的样子。
“协议让周严去拟，条件，随你开。”闻廷渊承诺道，
“从今天起，闻家的资源库，对你无限开放。你需要什么人，
什么渠道，直接告诉周严，他会为你办妥一切。”
“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一次，苏黎没有再拒绝。
“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闻廷渊，说出这两个字。
这次深入的交流，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之间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们的关系，不再仅仅是“孩子父母”这么简单。
更像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是棋逢对手的伙伴。
深夜，听竹苑的书房里。
苏黎已经睡下，闻廷渊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不是集团的财报，而是一份关于“苏氏集团”的详尽资料。
上面记录着苏家曾经的辉煌，那个在江城地产界也曾叱咤风云的家族企业，
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落，最终被蒋家这个卑劣的鬣狗，蚕食得一干二净。
资料的最后，是苏黎父亲的照片，一个儒雅而正直的企业家，最终却因为投资失败，郁郁而终。
闻廷渊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着。
他关掉这份资料，打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
文件标题赫然是——“蒋氏集团，资产结构及致命弱点分析报告”。
他看着报告里，蒋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和违规操作，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苏黎，你的江山，我陪你一起打回来。
他拿起手机，给周严发了一条信息。
“以后，夫人有什么吩咐，你全部照办就是，和我吩咐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