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这不是建华小子嘛!这大清早的......从哪儿摸来这么些好嚼谷?”

王赖子扯着长腔,那调门油乎乎的,膈应得秦建华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山鸡?野兔!啧啧,可真够肥的!”

“小子,见者有份,懂不?”

王赖子嘴里叨叨着,那只干瘦的手就朝露在外头的山鸡抓去,动作又快又贼,带着股饿疯了的贪劲,一看就是惯偷的熟门子。

“滚犊子!”

秦建华早有防备,王赖子动手的当口,他身子往旁边一拧,刚好躲开。

王赖子扑了个空,脸呱嗒 一下耷拉下来,指着秦建华就骂了起来。

“嘿!给你脸了是不?”

“老子说见者有份,那是抬举你!识相的赶紧给老子分只兔子,不然......”

阴恻恻一笑,故意拔高了嗓门,“不然老子就去公社喊,说你胆大包天,私自上山打猎,糟践集体家当,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他嘴里放着狠话,身子却又猛往前扑。

这回目标贼明确,直冲着背篓去。

秦建华最恨这种欺软怕硬、趁火打劫的货,两辈子的火气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作死!”

他低吼了声,脚下一绊,顺势抓住王赖子的手腕,狠狠一拧!

咔嚓!

胳膊肘脱臼的脆响骤起,王赖子的惨叫跟杀猪似的,惊得林子里的鸟扑棱棱飞起来一片。

“啊!!!”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老子要去公社告你!”

王赖子的嚎叫声在午后的林子里格外刺耳,没一会儿就引来了附近干活的村民。

大伙一看是王赖子挨了打本想不管,可瞅见秦建华鼓鼓囊囊的背篓和褡裢立马炸了锅。

“哎哟喂!秦家小子打了这么多野物?”

“那是山鸡、野兔吧?这得有多少肉啊!”

“他胆子也太肥了!私自上山打猎,这是犯规矩的!要被批斗的!”

“就是!山里的东西都是集体的!他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

议论声、惊呼声、指责声混在一起,大伙的眼直勾勾盯着秦建华和那些猎物,挪不开。

人群里,有人面色严肃站了出来,指着秦建华大声道:“山里的野物是集体的财产,你私自打猎,糟践山林,这是犯错误,必须去公社说道说道!”

王赖子一听有人帮腔,忍着疼,扯着破锣嗓子嚎。

“哎哟喂!打死人啦!秦建华杀人啦!”

“他还偷着上山打猎,弄了这么多野物!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是啊!他这是违反政策,得好好教育!”

“还伤人,这可是反革命破坏,得抓起来!”

几个眼馋的村民跟着起哄,秦建华心里的火直蹿,他使劲掐了下自己大腿,眼眶瞬间红了。

“各位叔大爷、婶子大娘,你们可不能听他瞎咧咧啊!”

“这王赖子啥德行,屯子里谁不知道?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净祸害邻里,他的话能信?”

“我家啥光景,你们还不清楚?我大姐秦红梅,昨天你们不少人都看见了,被婆家打成那样,腿动不了,我没钱请大夫,只能自个儿进山找草药。”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要不进山找口吃的,难道眼睁睁看着一家子饿死、疼死?”

他说着猛地扯开褡裢,露出里面用树叶包裹的草药。

“我秦家祖上几代都是猎户,我爹更是屯里最好的猎手,他把手艺传给我,我凭这手艺给家人挣条活路,我错了吗?这些野物,我一不卖钱,二不投机倒把,全拿回家给受伤的姐姐、饿肚子的弟弟妹妹填肚子,这叫啥破坏集体家当?啥挖社会主义墙角?”

他这番话噼里啪啦说出来,带着血带着泪,瞬间把那些指责声压了下去。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神情变得复杂,先前的指责、眼馋,慢慢掺了些同情和理解。

是啊。

秦家的难处,屯子里谁不知道?

他爹秦江河还是为了公社没的。

昨天秦建华从王家把他姐背回来那惨样,不少人都瞅见了。

饿肚子......

谁不饿?

只是没人敢像他这样豁出去罢了。

“吵吵啥?都围在这儿干哈?”

大伙正愣神的功夫,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条道,村长秦万山叼着旱烟袋,背着手,皱着眉走过来。

他是秦家本家的长辈,在屯里威望高,大伙瞬间都闭了嘴。

秦万山瞥了眼地上哼哼唧唧的王赖子,又扫了眼秦建华和他褡裢里的草药,心里大概有了数。

“村长!村长您可来了!”

王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嚎得更起劲了。

“秦建华把我胳膊都拧折了!他还私自上山打猎,打了那么多野物!您可得管管啊!”

“是啊!他这是违反政策,得好好教育!”

“还伤人呢!这可是反革命破坏的重罪,得抓起来!”

几个眼热的村民立刻出声,秦万山却没理会他们,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后看向了秦建华。

“建华,咋回事?”

秦建华深吸一口气,把事儿大概说了说,重点强调了姐姐的伤势、家里的困境,还有打猎只为活命的意思。他没有添油加醋,大伙自然也没人反驳。

秦万山静静听着,听到秦建华提他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向王赖子,声音带了些火气。

“王赖子,你啥德行屯子里谁不清楚?抢人东西挨了打,那是活该!”

“再敢嚎,送你去公社学习班反省!”

这话一出,王赖子像被掐住了脖子嚎哭戛然而止,只剩下抽气的份。

秦万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的劲,看着大伙叹气道:“建华这孩子,是没办法了。”

“他爹秦江河是为了公社冒雨进山赶野猪没了,他家对的起公社!”

“他姐现在伤成这样,家里又揭不开锅,孩子凭祖传的手艺进山找点吃食、弄点草药救命,情理之中。大家都沾亲带故的,得有良心,总不能把孩子给逼死。”

“这事就到这儿,谁再嚼舌根,那才是真的搞破坏,反革命!”

他这话一出,那些有意见的立马闭了嘴。

秦建华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涌上来一股感激。

大伙见村长出面,也晓得自个没那本事,就算再眼红也只能散了。

秦建华没有丝毫的犹豫,从背篓里掏出那只山鸡,双手捧着递到了秦万山面前。

“三爷爷,翠花婶刚生完娃,三奶奶身子也不好,这您拿回去给三奶奶和翠花婶补补身子。”

秦万山看了看那只肥美的山鸡,又看了看秦建华眼里的诚恳,还有他背篓里剩下的斑鸠、野兔,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这小子,有胆气,有担当,还懂人情世故,是个好娃!

他家老二媳妇前段时间刚生了娃,也确实需要补充点营养。

他没推辞,伸手接了过来,掂了一下。

“那我就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给你大姐敷药要紧。”

“记住,山里......不太平,自己小心。”

最后一句,话里有话。

“哎!谢谢三爷爷!”

秦建华郑重地应下,背上褡裢和背篓,大步流星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浓郁的、带着焦糊味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秦建民正蹲在灶膛前添柴,小脸被火映得通红。

秦丁香则趴在东屋窗台上,直勾勾朝门口望。

一瞅见秦建华的身影,小丫头立刻尖叫起来。

“大哥回来咯!大哥回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