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哥?是建华哥不?”

一个带着哭腔的细嗓子响起来,话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是秦丁香。

“哥!哥你可回来了!”

紧紧拽着妹妹手的秦建民看清了前面的人就是他哥,顿时声音带着哭音撒丫子就往前冲。

“嗯,是我。”

已经快累到瘫痪的秦建华,看到小小的两人冲过来登时心里泛酸,嗓子眼堵得慌。

秦建民跟个小炮弹似的冲到跟前,借着月光一眼就瞅见秦建华身上那破褂子沾着大片大片暗红的污迹,脸上脖子上还有好几道血檩子。

小娃子吓得“嗷”一嗓子,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哥!你......你咋这么多血啊!你伤着哪儿了?!”

秦丁香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别嚎!”

秦建华赶紧低喝一声,一把扶住快吓瘫的秦建民,声音压得极低。

“不是我的血!是野猪的!”

“野......野猪?!”

秦建民猛地收住哭嚎,眼睛瞪得溜圆,小脸在昏暗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秦丁香也忘了哭,抽抽噎噎地傻看着。

“嗯,大的弄死了,肉太多,只带回来这点儿,还有俩活的猪崽子。”

秦建华喘着粗气,指了指身后拖橇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甭问那么多,赶紧搭把手,帮我把这玩意儿拖河边去!”

“河......河边?”

秦建民还懵着。

“血腥味太重!得赶紧洗干净了才能进村,不然让人闻见就麻烦了。快走。”

秦建华催促着,把一根牵引藤塞到秦建民手里,“丁香,你前头带路,看着点道儿!”

两个小家伙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哥哥不容置疑的语气震住了,懵懵的也顾不上害怕和疑惑,立刻按照秦建华说的办了。

秦丁香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在前面小跑带路。秦建民使出吃奶的劲儿,帮着秦建华一起拽那沉重的拖橇。三人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村外那条小河下游僻静处。

冰凉的河水一激,秦建华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顾不上脱力,和秦建民一起把拖橇上那条血糊糊的野猪后腿肉和肋排拖进浅水里,用河底的粗砂石使劲搓洗。两只被麻翻的小猪崽也被拎出来,用河水冲洗掉身上的血迹和泥污。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血肉,带走浓重的腥气。秦建华动作飞快,秦建民也咬着牙帮忙,只有秦丁香紧张地蹲在岸边放哨,小身子在夜风里微微发抖。

好不容易把表面的血迹冲洗得差不多了,见暂时也找不着啥东西,秦建华只能重新用湿漉漉的猪皮把肉裹紧,两只小猪崽也重新捆扎好,三人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悄悄溜回了家。

推开院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秦红梅正挣扎着想从炕上坐起来,秦迎春一脸焦急地扶着。

当看到秦建华三人拖着一个滴水的、鼓囊囊的猪皮包裹,还有两只被捆着蹄子、哼哼唧唧的小猪崽进来时,姐妹俩都惊呆了!

“建......建华!这......这真是野猪?!”秦迎春声音都在发颤。

“嗯,大的弄死了,肉太多埋山里了,先带回来这些。”

秦建华怕姐姐担心半句没提遇着狼的事,把沉重的包裹卸在堂屋地上,解开了猪皮。

冲洗过的猪后腿肉月光下泛着水光,虽然没了刺鼻的血腥味,但那实实在在的、小山似的肉块,依旧充满了震撼的视觉冲击力。

“我的老天爷......”

秦红梅看着那肉又看看小猪崽,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可很快又变成了满眼的后怕。

“你......你一个人......咋敢去弄野猪啊!那是要命的玩意儿啊!”

“姐,没事,我这不是囫囵个儿回来了么?”

秦建华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抽了口冷气。

“你这脸上......身上......”

秦迎春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血污和划伤心疼得直掉泪,慌忙去翻找干净的破布和温水。

“皮外伤,不碍事。”

秦建华摆摆手,神色却严肃起来,“肉是弄回来了,可这事......有点烫手。”

听到他这话,秦红梅和秦迎春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换上了浓浓的忧愁。

是啊。

现在的政策是不准私下打猎的。

山里的猎物都是公社的集体财产,上次是因为三爷爷好心把事压了下去,要是这次被人发现举报,轻则批斗,重则......

那可是蹲大牢的!

“建华,这......这可咋整?”

秦红梅的声音带着恐惧,秦迎春也紧跟着出声,“要不,咱还是别进山了。”

“姐,二姐,你们别慌。”

秦建华眼神沉静,思索下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路上想好了。这事,得让一个人‘知道’,还得让他‘默许’。”

“谁?”秦红梅和秦迎春异口同声。

“三爷爷。”

秦建华压低了声音,明亮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三爷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咱家的难处。我明儿个主动把这事跟他说了,就说是进山采药捡山货,碰到被熊瞎子咬死的野猪,想着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捡肉回来糊口。猪崽子......”

“就说是捡肉的时候顺带在草窠里捡的,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养大了也是队里的财产。”

秦红梅俩姐妹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这说法......能行?

但看着弟弟那笃定的眼神,她们慌乱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些。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肉藏好,把猪崽子养起来。”

秦建华打断了她们的思绪,叹气道:“这肉要是用盐腌上,挂房梁上阴干就能放住。”

“但是咱家现在没盐巴,就先洗干净煮一煮,用干草给裹起来。明儿个我去整点松柏树枝烧着扔里头熏熏,到时候悄悄阴干了。至于那猪崽,先在我住那屋旮旯里用干草给弄个窝。”

“建华,你来烧水。丁香,去把院门闩死!”

一家人立刻忙碌起来,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隐忧交织在一起,小小的土坯房里充满了紧张而充满希望的气氛。

两只小猪崽被洗刷了一番,这会药性早过了,被安置在干燥的草窝里,哼哼唧唧地挤在一起,暂时成了这个破败家庭最珍贵的“财产”。

秦建华草草擦了把脸,囫囵吞下秦迎春热好的剩糊糊,几乎是沾炕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天,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然而。

这份难得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建华就被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和谩骂声吵醒了。

“秦红梅!你个不下蛋的丧门星!给老子滚出来!”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砸了它!”

“敢打俺娘,今天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是王铁柱!

还有他那个混账弟弟王铁蛋的声音!

听动静,王家父子怕是都来了!

秦建华猛地坐起身,昨夜的疲惫被一股冲天的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快速翻下炕套上褂子,抄起昨晚随手放在炕边的木矛,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秦迎春和秦建民正死死盯着被砸得哐哐作响的破木门,脸色煞白。

秦红梅也挣扎着从东屋炕上爬到了门口,扶着门框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开门!听见没!”

王铁柱在外面咆哮着,抬脚狠狠踹在门上,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铁柱!你想干啥!”

秦建华一声怒吼如同炸雷,猛地拉开了被顶住的院门。

门外。

以王铁柱为首,他爹王老栓、弟弟王铁蛋,还有王家的几个族亲,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

王铁柱一脸横肉,眼珠子通红,显然憋了几天的火。

王老栓阴沉着脸,王铁蛋则捂着脸颊,被秦建华踹掉的门牙豁口还渗着血丝。

“小瘪犊子!你总算敢露头了!”

王铁柱一见秦建华,当即怒火直冲脑门,撸起袖子就冲了进来。

“敢打俺娘和俺弟,今天老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