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云城市民政局尚未开门,门口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显得格外清冷。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约而至,无声地停在路边,与这朴素的政府机构背景格格不入。
苏婉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米白色风衣,长发挽起,脸上未施脂粉,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湖不起波澜的秋水。她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她到得早了十分钟,但晏慎比她更早。
他倚在自己的宾利车旁,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晨光熹微,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从古希腊神话中走出的、冷峻而迷人的雕塑。
看到苏婉,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直起身。
“早。”他言简意赅。
“早。”苏婉回以同样简洁的问候。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即将要做的,不是缔结一生的婚约,而只是签署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
九点整,民政局的大门准时打开。
晏慎似乎早已打点好一切。他们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排队取号,而是在一名主任的亲自引领下,走进了专用的贵宾室。
拍照,填表,签字,按手印。
整个流程快得不可思议,不到十五分钟,两本崭新的、带着油墨清香的红色结婚证,就递到了他们面前。
苏婉接过那本属于自己的小红本,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翻开,照片上,她和晏慎并肩而坐。她表情淡漠,眼神清冷;而他,嘴角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侧头凝视着她。
这张照片,将他们之间一个疏离防备,一个志在必得的关系,定格得淋漓尽致。
这哪里是结婚证,这分明是一份用她自己的人生签署的、血色的复仇契约。
“走吧,晏太太。”
晏慎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那本结婚证也拿了过来,和自己的那本一起,收进了西装内袋,动作流畅,不容置喙。
苏婉没有反驳。从法律上来说,从这一刻起,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然而,当两人并肩走出民政局大门的那一刻,预想中的平静并未到来。
“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如同白昼的惊雷,瞬间将他们吞没!
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数十名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将整个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话筒和录音笔像林立的刀剑,疯狂地向他们递来。
“晏先生!请问您身边的这位女士是苏氏集团的苏婉小姐吗?”
“请问二位是来办理结婚登记的吗?晏家和苏家是要联姻了吗?”
“晏先生,您一向低调,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公布婚讯?”
“苏小姐,前几日您才与沈家公子解除婚约,这么快就与晏先生结婚,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
尖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来,每一个都足以在云城掀起一场十二级的舆论地震!
苏婉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瞬间明白,这不是偶遇,这是晏慎精心安排的一场大戏!他要用最高调、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他们的婚讯,昭告天下!
面对这等阵仗,晏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伸出长臂,不容分说地将苏婉揽入怀中,用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他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扫过全场,原本喧闹的记者群,竟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强大气场,压得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妻子,晏苏婉。”
晏、苏、婉。
他刻意在她的名字前,冠上了他的姓氏。这个充满了占有欲的称呼,配合他此刻的动作,无疑是向全天下宣告了他的主权。
一句话,引爆全场!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所有记者都沸腾了!
这绝对是云城本年度,不,是近十年来最重磅的新闻!晏家与苏家联姻,这足以改变整个云城的商业格局!
就在此时,周特助带领的安保团队已经迅速到位,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通路。晏慎拥着尚在震惊中的苏婉,在保镖的护卫下,从容不迫地走向那辆早已等候多时的宾利。
车门关上,将所有的喧嚣与闪光灯,彻底隔绝在外。
……
与此同时,云城CBD,沈氏集团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沈建业正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悠闲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风光。这两日,他虽然在苏婉手上吃了大亏,元气大伤,但他并不慌乱。在他看来,苏婉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手段再狠,底蕴也终究有限。只要他缓过这口气,有的是办法将苏家连本带利地吞回来。
然而,当办公室的液晶电视上,紧急插播进那条关于晏慎和苏婉婚讯的头条新闻时,他脸上的悠闲瞬间凝固了。
“啪!”
名贵的骨瓷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
沈建业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晏慎将苏婉拥入怀中,那副睥睨天下的模样,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夹杂着惊骇与恐惧的神情。
晏慎!
苏婉那个小贱人,怎么会和晏慎扯上关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晏慎的可怕。如果说他沈建业是云城的狐狸,那晏慎就是这片丛林里真正的、沉默的猛虎!他可以和苏家斗,可以和云城任何一个家族斗,却唯独不敢轻易招惹晏家!
完了。
他所有的后续计划,所有的报复手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晏家这把巨大的保护伞,足以让苏家固若金汤,让他再也无从下手!
“啊——!”
沈建业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他猛地将桌上所有的文件、摆件,全部扫落在地,状若疯虎。
“苏婉……晏慎……”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与不甘,“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我要你们……要你们所有人都为我儿子陪葬!”
他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隐藏了许久的号码。
“启动‘死士’计划。”他对着电话那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阴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目标,苏家那个残废,苏慕!我要让苏婉,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
宾利车平稳地行驶在回云顶山庄的路上。
车内,苏婉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静。她侧头看着身边这个闭目养神的男人,心中思绪万千。
她知道,晏慎这一手,既是敲山震虎,彻底断了沈建业报复的念头,也是在向她展示他的力量和掌控力。从今往后,她苏婉的身上,将永远烙下“晏”字的印记。
车子没有回到晏家本宅,而是驶入了云顶山庄深处,一栋更为独立和隐秘的临湖别墅。
“这里是‘镜园’,以后就是我们的家。”晏慎睁开眼,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本宅的吵闹。”
苏婉默然。她明白,这也是一种隔离。将她与晏家那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隔离开来。
别墅内部的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低调奢华,却也带着一丝没有人气的清冷。一名头发花白、气质温和的女管家迎了上来。
“先生,太太。”
“王妈,这是太太。”晏慎简单介绍了一句,便对苏婉道,“王妈在这里很多年了,信得过。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她。”
说完,他便径直上了楼,似乎是要去处理工作。
苏婉被王妈引着,参观这栋即将成为她“家”的房子。当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时,王妈停下了脚步。
“太太,这是您的卧室。”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独立的卧室,果然是契约婚姻的标配。
房间很大,带着一个视野极佳的观景阳台,里面的陈设和衣帽间里准备好的衣物,全都是按照她的尺码和喜好定制的,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先生说,您可能需要一些熟悉的东西来安神。”王妈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递给苏婉,“这是先生特意吩咐,从您母亲当年的遗物中,取来的一件。”
苏婉的心猛地一颤,她怔怔地接过那个盒子。
这个盒子……她认得。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用来放一些小玩意的首饰盒。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了盒盖。里面没有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本略微泛黄的、带密码锁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她有印象!是母亲年轻时用的,后来随手放在了这个盒子里,她小时候还曾好奇地想打开,却因为不知道密码而作罢。
晏慎……他竟然连这个都找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究竟调查了她和苏家,到了何种巨细靡遗的地步?
“王妈,”苏婉压下心头的翻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栋别墅,以前……有别人住过吗?”
王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有啊。”她轻声说道,“在先生接手这里之前,这儿一直是对外开放的顶级会所。我记得,大概三四年前吧,有一位苏女士,和你长得很像,气质也特别好,她很喜欢这里的湖景,曾经断断续续地,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呢。”
苏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三四年前……姓苏的女士……和她长得很像……
她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开。
“她……她叫什么名字?”苏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王妈想了想,笑着回答:
“好像是叫……苏明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