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抿得很紧。我以为他会被我气走,像所有那些“好人”一样,对我失望透顶,然后离开。
但他没有。
他突然伸手,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瓶,用力扔进旁边的江里。扑通一声,沉闷得像我此刻的心跳。
“是!我们不是一路人!”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是愤怒,也是某种我不理解的痛苦,“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像我爸妈期望的那样!可你呢?林栀!你明明可以不一样!初一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会笑,会参加运动会,会写好到被老师当范文念的作文!现在呢?除了抽烟喝酒打架自暴自弃,你还会什么?!”
我被他吼得愣住了。酒精让我的大脑反应迟钝,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最疼的地方。
“你懂什么……”我的气势瞬间垮了,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厌恶的哭腔,“你这种活在蜜罐里的人懂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爸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他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妈天天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你知不知道我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样?!”
我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失控地涌出来。所有的伪装和强悍,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在我面前蹲了下来。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有淡淡的皂角清香。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一丝温柔的底色,“但我只知道,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蠢的事。”
“你爸错了,你妈的选择是她的问题。但这些都不该成为你放弃自己的理由。”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轻声说:“而且,谁跟你说我是活在蜜罐里的?”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我爸妈是老师,所以我不能考第二,不能有爱好,不能交‘不好’的朋友,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他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点苦涩,“我活得就像一本教科书,规范,但乏味。林栀,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羡慕我?”我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羡慕你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活得那么……真实和自由。”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无比认真,“虽然方式有点极端。”
那天晚上,他推着自行车,把我送回了家。一路无话,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我们之间静静流淌。到了我家楼下,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整理的数学和物理笔记,还有……一些我觉得有用的学习方法。”他塞到我手里,“暑假要是无聊,可以看看。职高也可以考大学的,只要你想。”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他看着我,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只是说:“少喝点酒。我……我会给你发信息的。”
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我抱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暑假开始了。我鬼使神差地翻开了那本笔记。他的字迹工整清晰,重点突出,例题典型。比我三年来听过的任何一堂课都明白。
我试着做了几道题,磕磕绊绊,对照着他的讲解,竟然慢慢解了出来。一种久违的、微弱的成就感在心里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