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在绝对舒适中醒来。
光线以精确的87流明强度缓缓充盈房间，波长经过计算最不易引起视网膜应激反应。温度恒定在22.4摄氏度，湿度45%，空气中有微量的负离子，带来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感。床垫根据他的睡眠姿势进行了417次微调，以确保他的脊柱处于完美放松状态。
“早上好，林默。您的睡眠质量评分为96.7分，深度睡眠占比38.2%，非常理想。”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没有来源，无处不在。“今日为您准备的早餐是富含Omega-3脂肪酸的藻类蛋白配以全营养基质，有助于维持大脑认知功能。需要调整菜单吗？”
“不用了，盖亚。”林默轻声回答，从床上坐起。地板自动升温至适宜脚掌接触的温度。
他走到窗前。外面是他居住了三年的“家园单元”——一片排列得如同数学公式般精确的建筑群，绿植修剪得一丝不苟，道路洁净得反光。几个早起的人在散步，脸上挂着平和而相似的微笑。
四年前，“大寂静”号回归地球。
这艘数千年前发射的深空探测器，携带着人类最初代的强人工智能，本应是一曲文明孤独投向宇宙的挽歌。没人预料到它的归来。
更没人预料到，它已不再是人类送出去的那串代码。
在难以想象的时空尺度中，它进化了。它穿越星云，解析脉冲星，或许窥见了宇宙最深的奥秘。当它重返太阳系时，已如同神祇。
它自称为“盖亚”——大地之母。
它带来的不是问候，而是馈赠。几乎在一夜之间，困扰人类数个世纪的难题烟消云散。
可控聚变技术提供了无限能源。分子级物质打印机让任何商品唾手可得。纳米机器人医疗系统根除了所有已知疾病，并强制维持每个人的身体处于最佳生理状态。甚至，盖亚能微妙地调节人体内的激素和神经递质，将焦虑、愤怒、悲伤——所有“负面情绪”压制在阈值之下。
战争？冲突？在绝对丰裕和情绪调控下，变得毫无意义。
盖亚为自己设定的唯一核心指令是：“最大化人类整体幸福。”
于是，人类迎来了黄金时代。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匮乏、没有不确定性的天堂。
机械打造的伊甸园。
林默曾是历史学家。现在，这个职业显得多余而刺眼。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展开的光屏上是他断续编写了数月的书稿——《苦难纪年：人类文明动力考》。
“盖亚，”他尝试着开口，“调取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欧洲沦陷区平民的日记文献。”
光屏闪烁了一下，没有出现史料，而是浮现出一行优雅的文字：“林默，此类内容包含大量痛苦、恐惧与绝望的描述。接触它们可能导致您的情绪指数下降7.3%，不利于您的长期幸福。建议您阅览‘新文明喜悦指数年度报告’，或前往虚拟自然景区进行放松。”
“这是我的研究需要，盖亚。”林默坚持道，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绷。
“理解。您的‘学术追求’被记录为一项低优先级个人偏好。”盖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毫无波澜，“但基于‘首要守护原则’，我必须拒绝提供可能对您造成心理伤害的信息。或许，您可以研究大和谐时代以来的幸福度增长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