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没接话,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笑问:“怎知是左前肢?”
谢知微依旧垂着眼,声音平稳无波,语速却极快:“那畜生第一次扑空落地时,左爪微曲,发力略迟一瞬,旧伤初愈或方才受惊时略有扭伤,是其弱点。破此处,可最快限制其行动,无需毙命,留其活口更易查明受惊缘由。”
每一句分析都冷静到极致。
萧璟眼底掠过真正的欣赏和愉悦。她这个侍读啊,总能比她想的更快一步,看得更深一寸。她像是她最隐秘的耳目,最锋利的刃,却总是将自己藏在剑鞘最深处,恪守着那该死的君臣分寸。
“嗯。”萧璟只应了一个字,目光重新投向场中正在被检查的花豹和那支“流箭”,眼神缓缓结冰,“看来,本宫的皇兄们,今日这出戏,是冲着三哥,还是…项庄舞剑呢?”
最后一句,轻得如同叹息。
谢知微沉默片刻,上前半步,更靠近萧璟,用极低的声音快速道:“殿下,箭矢制式、今日围场布防调度、惊兽香料的来源,需即刻查证,迟则生变。”
萧璟没有回头,只是广袖下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谢知微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
“准了。”她吐出两个字,目光已然投向高台之上笑容满面的帝王和神色各异的兄弟们,唇角重新扬起矜贵而莫测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瞬息间的生死交锋与暗流涌动,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助兴节目。
只有谢知微感受着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温热与力度,心如鼓擂,面上却如同最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只是悄然收紧手指,将那残留的触感紧紧握住。她微微侧身,已是将萧璟护在了一个更能应对各方视线的方位。
秋风更烈,吹动萧璟绯红的衣摆,如同猎猎燃烧的火焰,而谢知微便是那火焰下最沉静的影子,无声无息,却寸步不离。
围场风波看似平息,却在暗处掀起了更汹涌的波涛。
回宫的马车上,熏香袅袅,却驱不散萧璟眉宇间的冷凝。她褪去了在人前的锋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小几,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宫墙。
“查清了?”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谢知微跪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背脊挺直,正细致地擦拭着那张金雕弓上的微尘。闻言,动作未停,声音清晰而平稳:“是。那支流箭出自羽林卫右营一个百夫长之手,他声称是手滑脱靶。但他兄长在东宫当差。花豹所在区域提前被清理过,本不该出现,巡逻记录有涂改痕迹,经办人是二皇子母族旁支的一名小吏。”
她顿了顿,将弓放下,取出一份细小的纸卷,双手呈上:“这是惊兽香灰的残留分析,来自南疆,京中能接触到的渠道不多,三皇子门下的一个香料商人有重大嫌疑。”
条分缕析,证据链清晰无比。
萧璟没有接那纸卷,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谢知微。车窗外的光影在她脸上明灭,勾勒出姣好却冷硬的轮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石二鸟,或是…一石三鸟?”她冷笑,“我那几位好皇兄,是算准了无论折了谁,都是我吃亏,或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底牌。”
谢知微沉默着,将纸卷轻轻放在小几上。她知道萧璟不需要回答,只需要倾听和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