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讽刺至极!
我将父亲安葬在老家后山,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村落。墓碑上只刻了“李孟”二字,这是他一生最珍视的——李为父姓,孟为母姓。
葬礼那日,来了几个乡邻,却无一个京城旧识。众人散去后,我独自跪在墓前,很久才回家,觉得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是夜,他来了。
月光凄清,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一进屋就低着头,不敢看我。
“李小姐,请节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倦意。
我忽的笑了,然后不受控制的嘶吼起来:“为什么染病的不是他们?!为什么死了的不是他们?!!你告诉我!”我扯着他的衣服,痛哭流涕,“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他自己……”
他只递给我一个信封,“安里,这是李医师旧友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可以去找他,毕竟女子在世总归是不易的。”
“呵——”我盯着那信封,无奈摇头,“总不能连累他,你帮我谢谢他吧。”
我突然没了力气,倒了下去。或许是因为连日的悲伤与疲惫,就连后来上面下的旨意——剥夺父亲所有功名,查抄家产——我也麻木地听着、受着、接过。
父亲的葬礼办完了,人都走后,我跪在他的墓前,看着天上飞翔的鸟儿。
“父亲,你活着的时候他们不让你回来,后来母亲怀了我……”我哽咽着,抚摸冰凉的墓碑,“你不想让母亲跟着你继续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请旨可否宽恕妻儿。他们不同意,再后来就是母亲生我难产去世了。”
我指尖描摹着刻在墓碑上的“李孟”二字,心如刀割。
“李安里,李安里,你们当时多想有一个家啊!我也是,所以我拼了命去努力、去学习,我希望我有价值,用我的价值让我们一家人安居。可是父亲你竟然打我,你说不想让我步入你的后尘…”
“安里!”
我竟又幻听了,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他却真的站在那里,衣袂飘飘,神色哀戚。他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好烦。
他见我哭了,快步走来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擦拭我的泪。
他说:“李桉柠,别哭。”
真是可恶,他怎么连我的名字都记错,而且还是这么土的名字。
“我是李安里,你叫的那个……我不喜欢。”我站起来,朝他伸手,故作疏离。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
可能老天爷都觉得可笑吧,忽然一阵雷鸣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我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泪水,却见他突然起身,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他似乎哭了,声音哽咽:“安里,我是逢春。以后我护你,好不好?”
我说:“下雨了,好冷。”
他立即脱下单薄外袍裹住我,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油纸伞,细致地遮挡住我周身风雨。
“跟我回家。”他轻声说,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就这样被他牵着,回到他在城郊的别院。他推开朱红大门,引我走过回廊,来到一处精致小院。
“你看,这是我们的家。”他声音温柔,仿佛在许下什么誓言。
我望着院中一棵正开花的杏树,忽然想起初遇那日他策马而过惊落的杏花雨。心中蓦地一软,暗想:父亲,你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