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审理。
驳回。
是的,这才是正常程序。
最合理、最稳妥的做法。
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李伟。他正微微侧着头,听着身旁辩护律师急切的低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偶尔抬起瞥一眼这边时,里面是死水般的沉寂,却又仿佛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法官再次入席,法槌落下。
“法庭继续审理。
被告李伟,你方才关于十五年前赵小雨一案的陈述,与本案缺乏直接关联,且无证据支持。
本庭不予采纳。现要求你围绕本案事实进行……”
李伟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尖利的嘶吼,而是一种从喉咙深处冲出来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闷笑。
“证据?”李伟打断法官的话,声音不高,却让法官举起法槌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们要证据?”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陪审团,没有看向检察官,甚至没有看向张哲。
他就那么直直地、精准地,看向了我。
全场静得可怕。
“沈法医。”
他叫了我的名字。
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砸开了无数涟漪。
我感到所有视线瞬间聚焦在我身上,火辣辣的。
“十五年过去了,”李伟的声音像钝刀子割着肉,“您还记得那天下雨吗?”
“水池里的水很脏,漂着油花。”
“那小女孩的红色塑料凉鞋,有一只掉在了池边的泥里。”
“您当时蹲下去,看了很久。”
“您的手电筒光,在那块……青紫色的印子上……停了停。”
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些细节,画面,随着他的话语,无比清晰地在我脑中复现,分毫不错。
冰冷的雨水,浑浊的池水,泥地里的红色凉鞋,手电光柱下那块刺眼的瘀痕……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连我手电光停留的细节都知道?!
除非他当时就在近旁!
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能感觉到身旁上司和检察官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
李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种残忍的、洞悉一切的笑。
“沈法医,您当时……真的认为那是意外磕碰造成的吗?”
他轻轻地问,声音如同鬼魅。
“还是说,”
他的目光像毒蛇信子,舔过我的脸颊,
“您只是和所有人一样,觉得一个死在那种地方的穷人家孩子,不值得……大动干戈?”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不是为了一个穷人家孩子。
是为了我那摇摇欲坠的专业判断,为了我那被轻易动摇的原则,为了我那十五年来不曾真正安眠的、被自我合理化所掩盖的负罪感!
法庭彻底炸了锅。
4
法官拼命敲着法槌,却无法压下这爆炸性的局面。
而李伟,不再看我,他转向了陪审团,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和控诉:
“你们不相信我!因为我是个人渣!我是垃圾!我活该被踩进泥里!”
“那他呢?!”
他猛地指向脸色惨白如纸的张哲,“这个你们眼中的天之骄子!优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