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这句话……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
在他喝醉晚归时，在他因为工作焦头烂额而迁怒于她时，在他觉得她的抱怨和需求都是无理取闹时。
他曾用这句话，理直气壮地堵住她的所有委屈。
如今，这把刀，从林小禾的嘴里说出来，不偏不倚，正正地插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酒气、满脸倦意与不耐的女人。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林小禾。
在这一刻，她是他自己——那个他曾经扮演了多年的，意气风发却又“不解风情”的丈夫。
而他，变成了那个在家里苦苦等待，却只等来一句冰冷斥责的，卑微的妻子。
这比身体里那个不受控制的生命更让他恐惧。
那场争吵之后，家里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林小禾早出晚归，事业上的春风得意让她愈发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而陈朔，则被困在了这个由钢筋水泥构筑的牢笼里，身体的异变，成了他每天必须面对的酷刑。
12 身体的羞耻
衬衫的扣子，崩开了。
第三颗。就在胸口下方。
饱满的布料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撑开，露出一小片皮肤。
陈朔站在穿衣镜前，试图将扣子重新扣上。
他吸气，再吸气，腹部的肌肉绷紧，可那两片布料的边缘，始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是他最贵的一套西装，意大利手工定制，为了庆祝他拿下第一个百万项目时买的。
它曾是他挺拔身姿的铠甲，是他精英身份的徽章。
现在，这件铠甲穿不下了。
他的腰线开始模糊，小腹不受控制地隆起，那不是发福的赘肉，而是一种坚实的、充满生命力的凸出。
他必须去买新的衣服。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周六下午，他还是出门了。他不能再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去公司，那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他的“不正常”。
他需要得体的，能遮掩身形的通勤装。
他把车停在市中心最大的购物中心地下车库。这里是时尚的圣地，是他从前最爱逛的地方。
可今天，他却感到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慌。
他乘电梯来到三楼，孕婴用品专区。
电梯门一开，欢快的音乐和明亮的灯光扑面而来。左手边，是一家光彩照人的女性孕妇装店。
橱窗里的假人模特穿着剪裁优雅的孕妇裙，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腹部隆起的曲线被设计师巧妙地化为一种时尚元素。
店里人头攒动，准妈妈们在丈夫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地挑选着漂亮的衣服。
一切都在歌颂着母性的光辉与美好。
陈朔的目光，却不得不投向右手边。那里，是专为怀孕男性设立的服装店。
店门狭小，招牌是沉闷的深蓝色。
没有橱窗，没有模特，只有一块简单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父’出关怀，舒适至上”的标语。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攫住了他。
他只想立刻转身逃离。
可他无处可逃。他的衣柜里，已经没有一件能穿的西装裤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帽檐，推门走了进去，一股由廉价聚酯纤维和消毒水混合成的气味包裹了他。
店里冷冷清清，灯光昏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