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指责我,但眉宇间日渐加深的疲惫和越来越多的加班,比直接的抱怨更让我窒息。
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糖糖似乎也感受到了,比以前更粘人,夜里偶尔会惊醒哭闹。
张雅却以“关心”为名,几次上门“探望”。
她穿着当季新款套装,妆容精致,不经意地提起她如何“临危受命”接手“臻爱”项目,如何“力挽狂澜”——虽然最终丢了这个客户,老板如何赏识她,又“惋惜”地看着我说:
“薇薇,你这一身本事,可惜了,现在整天困在家里对着灶台和尿布,我都替你憋得慌。”
每一次她来,都像是在我未曾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今天,是我停职调查期结束,按规定回公司的日子。
也是我做出最终决定的日子。
我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件还算得体的旧衬衫,希望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然而,刚到公司,就看到公告栏上张贴着新的人事任命:张雅,正式升任项目部经理。
她正被一群人围着,站在我曾经梦想的位置上,意气风发地接受着恭维。
看到我进来,她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随即换上更浓的虚伪关切。
她拨开人群走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半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
“薇薇,你回来啦?正好,我还想找你聊聊呢。
你看你现在的情况,家里孩子也离不开人,要不……我豁出面子去跟行政那边说说,给你调个库管或者前台之类的清闲岗位?
好歹时间自由点,能接接孩子,省得你像以前那样两头顾不上,再出什么……唉,‘纰漏’。”
她刻意加重了“纰漏”两个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戏的玩味。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褪去。我看着她那张写满虚伪和恶意的脸,过去种种蛛丝马迹在脑海中串联成线:
她为何总在我加班时格外关心糖糖?
为何总在我电脑前“请教问题”?
为何那次偏偏在我回家时借用我电脑“发个紧急邮件”?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心口的钝痛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跟这种人,这种环境,再多纠缠一秒钟,都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不必了。”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
我把一直捏在手里的辞职信,稳稳地推到她面前的桌上,
“张经理,这是我的辞职信。祝您……前程似锦。”
说完,我没再看她脸上那抹来不及收起的错愕和可能的一丝慌乱,转身,挺直脊背,在那些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这个我曾挥洒过青春和汗水的地方。
身后,传来她刻意拔高、试图挽回面子的“挽留”:
“哎呀薇薇,你看你,就是这么冲动!离开这儿,你带着个……带着孩子,还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啊?别逞强啊!”
“拖油瓶”这个词,她即使临时改口,那未尽之意也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
但我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回家的路上,天色阴沉,闷雷滚动,仿佛随时要落下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