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春兰姐。是大伯说,你这间房向阳,光线好,适合我……适合我养身体,才让人把东西搬出来的。”
“这个盒子……也是刚才柱子哥搬桌子时不小心碰倒的,我拦都拦不住。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爹刚托人从上海给我捎了块新料子,还给了我一张缝纫机票,我……我赔给你?”
她不着痕迹地拿出那张在当时农村里稀罕得不得了的缝纫机票,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不动声色地走上前。
“春兰!”
一个紧张的声音响起,林卫东像一头护崽的豹子,一个跨步就拦在了赵小梅面前,满眼警惕地瞪着我。
“小梅她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个木盒子而已,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为难她一个病人吗?”
可是,这个梳妆盒,是林卫东亲手为我打的。
用的是他从后山砍来的最好的一截花梨木,刨光、打磨、上漆,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送给我的时候,他还红着脸对我说,等我长大了,他要亲手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为我梳一辈子的头。
可惜啊,他的诺言,就跟这个木盒子一样,不堪一击。
赵小梅随便耍点小手段,就让它蒙了尘,碎了角。
说到底,还是怪我,太把一个男人年少时的誓言当真。
看清赵小梅眼底那不加掩饰的挑衅,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特别没意思。
我推开林卫东,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将地上的珠花和红绳一根根捡起来,抱起那个摔坏一角的梳妆盒,转身走进了院子角落那间又黑又潮的杂物间。
林卫东皱着眉,看着我沉默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第二天一早,有人轻轻敲响了杂物间的门。
我打开门,门外的青石板上,摆着一个崭新的花梨木梳妆盒。
看得出是连夜赶工做出来的,上面的桐油味儿还很冲,边角打磨得甚至有些粗糙。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林卫东。
我冷笑一声,觉得这种亡羊补牢的行为,可笑至极。我关上门,眼不见为净。
但过了半个钟头,我还是又打开了门。
我弯腰,捡起了那个崭新的、还带着林卫东体温的木盒子。
然后,我抱着它,走到院子里的灶膛前,面无表情地将它扔了进去。
干燥的木料遇到灶膛里还未熄灭的余烬,“呼”地一下窜起了火苗,很快,就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
第3章
出发去南洋的前一天,我爹在村里大摆筵席,替赵小梅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践行宴”。
美其名曰,感谢她为了整个家族做出的巨大牺牲。
我到场的时候,赵小梅正穿着一身崭新的红棉袄,被一群婶子大娘围在中间,楚楚可怜地接受着众人的安慰和夸赞。
“小梅这丫头真是懂事,为了春兰,自己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
“就是啊,不像有些人,心肠硬得跟石头似的,逼着自己的亲堂妹去跳火坑。”
林卫东就站在赵小梅身边,像一尊守护神。他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时不时地给她夹菜,替她倒水。
我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卡其布褂子,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我的出现,让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