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戌时。

将军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他赠我防身的那把匕首。

帐内烛火一跳,我顺手帮他扶正了烛台。

「你忘了她吗?」

帐外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默不作声帮萧策举着烛火。

他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曾。」

手上还不忘将匕首最亮的锋刃朝向我,映出我的脸。

「那你何时取来我的心?」

「快了。」

许是觉得那声音凄婉,萧策不耐地收起匕首,朝帐外走去。

他皱着眉,「说了不要在月圆之夜靠近主帐,阴气太重。」

回来后他替我披上外衣。

我看着他熄灭多余的烛火,没忍住问了句,「刚刚那是谁?」

他似是被那声音扰得心烦,「战死的士兵家眷。脑子不清醒,总看见幻觉。」

我点点头,没再多话。

1

军营有两条铁律,是他亲口所定。

其一,任何女眷,无论身份,不得在夜间靠近主帐十丈之内,违者立斩。

其二,每逢月圆之夜,主帐周围的岗哨会加派双倍,严禁任何人出入。

这是为了防备敌军最精锐的夜枭部队。

这两条用人命堆砌的规矩,今夜都为那个神秘的女人形同虚设。

这绝不是一个疯癫遗孀能有的特权。

我与萧策成婚三年,看着他从一个背负着家族罪名的无名小卒,一步步踏上北境军神的宝座。

脚下是累累白骨。

无论他的地位如何变化,他对我的爱护与依赖,从未改变,甚至愈发深沉。

他看我的眼神,永远像一只在冰天雪地里寻求归宿的猎犬,热烈、忠诚,带着一丝乞求。

我记得一年前那场惨烈的恶战,他为救被困的我,独自闯入敌军布满奇毒的沼泽地。

他把我背出来时,自己却身中奇毒,浑身皮肤溃烂,血肉模糊。

差点就死在我怀里,连军医都束手无策。

是我用以身试药的法子,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那毒至今未清,时常在深夜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

一个能为我连命都不要的男人,他的爱无可指摘,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正因如此,今夜这个能轻易突破他所有防线、让他破例的女人,才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萧策最忌讳什么。

他忌讳阴气,忌讳一切鬼神之说,甚至连将士们私下求的平安符都被他下令烧毁。

他年幼时,全家死于一场惨烈的瘟疫,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从尸堆里爬了出来。

那是他心里最深的一道疤,腐烂流脓,从不许任何人触碰,哪怕是我。

可他却对那个女人说,月圆之夜,阴气太重。

他容忍了她,也容忍了自己最大的禁忌。

像是在默许一种他本该深恶痛绝的力量。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用什么,扼住了我战无不胜的丈夫的咽喉?

2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很多年前,那时的北境,还没有萧策这尊军神。

那时的他,刚刚经历一场惨败,兵败被俘,受尽折磨。

被家族视为弃子,一道除名令将他彻底推入深渊。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里最黑暗的时刻。

每一天都在敌人的羞辱和伤口的疼痛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