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只是个随军医女,凭着一手家传的医术在军中立足。
我听闻了他的遭遇,不知是出于医者的仁心,还是对他那双不屈眼睛的怜悯,我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我潜入守卫森严的敌营,将遍体鳞伤、只剩半口气的他偷了出来。
我们身后是数不清的追兵,马蹄声和猎犬的吠叫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我背着他,在没过膝盖的荒原上跑了三天三夜。
躲避着天上盘旋的鹰和地上搜寻的兵。
最后,我们都倒在了血泊里,才捡回他一条命。
后来他常常对我说,是我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回来,我是他唯一的光。
他说他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那种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再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软弱。
哪怕是救治伤兵累到脱力,我也会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我用我的医术,为他守护后方安宁,让他的士兵断了腿也能重新站起来。
我用我的坚强,为他支撑起一片天,让他知道无论何时回头,我都在。
这是我对他最深的体谅,也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是我们用血和火铸就的羁绊。
可帐外那个女人,句句不离心,言语凄婉哀怨,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软弱。
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萧策最厌恶的,那种代表着脆弱与纠缠的阴气。
是他最想摆脱的过往。
萧策的反应却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他嘴上说着呵斥,语气里却听不出被触碰创伤的暴怒。
没有那种被人揭开伤疤的歇斯底里。
那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一种被迫的忍耐。
仿佛对方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种纵容,是不是只给了那个特定的女人?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血液都快要凝固。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守护者。
我用尽全力守护的一切,在另一个人那里却可以被轻易践踏,甚至被萧策本人默许。
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我,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心脏。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在谎言和自我安慰中沉沦。
我必须查清楚那个女人是谁,无论她是谁,无论真相有多残酷。
我绝不允许任何未知的威胁,毁掉我和萧策用性命换来的今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以伤兵营药材短缺,需要亲自清点调配新药为由,准备去一趟军需处。
那里存放着所有军中人员的卷宗,从将军到火头兵,无一遗漏。
我要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人是鬼。
3
军需处内,一股陈旧的竹简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有些头晕。
管事的校尉见我亲至,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恨不得把所有账册都搬到我面前。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我提出要查阅阵亡将士遗孀的名册。
校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告诉我,所有遗孀都已在后方城中被妥善安置,由专人看管。
饮食起居都有定例,绝无可能出现在前线军营。
更不用说,在军规最严的月圆之夜,靠近防卫最森严的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