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当时只是个随军医女,凭着一手家传的医术在军中立足。

我听闻了他的遭遇,不知是出于医者的仁心,还是对他那双不屈眼睛的怜悯,我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我潜入守卫森严的敌营,将遍体鳞伤、只剩半口气的他偷了出来。

我们身后是数不清的追兵,马蹄声和猎犬的吠叫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我背着他,在没过膝盖的荒原上跑了三天三夜。

躲避着天上盘旋的鹰和地上搜寻的兵。

最后,我们都倒在了血泊里,才捡回他一条命。

后来他常常对我说,是我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回来,我是他唯一的光。

他说他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那种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再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软弱。

哪怕是救治伤兵累到脱力,我也会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我用我的医术,为他守护后方安宁,让他的士兵断了腿也能重新站起来。

我用我的坚强,为他支撑起一片天,让他知道无论何时回头,我都在。

这是我对他最深的体谅,也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是我们用血和火铸就的羁绊。

可帐外那个女人,句句不离心,言语凄婉哀怨,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软弱。

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萧策最厌恶的,那种代表着脆弱与纠缠的阴气。

是他最想摆脱的过往。

萧策的反应却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他嘴上说着呵斥,语气里却听不出被触碰创伤的暴怒。

没有那种被人揭开伤疤的歇斯底里。

那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一种被迫的忍耐。

仿佛对方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种纵容,是不是只给了那个特定的女人?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血液都快要凝固。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守护者。

我用尽全力守护的一切,在另一个人那里却可以被轻易践踏,甚至被萧策本人默许。

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我,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心脏。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在谎言和自我安慰中沉沦。

我必须查清楚那个女人是谁,无论她是谁,无论真相有多残酷。

我绝不允许任何未知的威胁,毁掉我和萧策用性命换来的今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以伤兵营药材短缺,需要亲自清点调配新药为由,准备去一趟军需处。

那里存放着所有军中人员的卷宗,从将军到火头兵,无一遗漏。

我要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人是鬼。

3

军需处内,一股陈旧的竹简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有些头晕。

管事的校尉见我亲至,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恨不得把所有账册都搬到我面前。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我提出要查阅阵亡将士遗孀的名册。

校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告诉我,所有遗孀都已在后方城中被妥善安置,由专人看管。

饮食起居都有定例,绝无可能出现在前线军营。

更不用说,在军规最严的月圆之夜,靠近防卫最森严的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