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焉与开端
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跳到03:47。我按下Ctrl+S,后颈僵硬得像块石头。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咖啡罐,心脏猛地一拧,变成一只被无形巨手攥住的鸟。眼前的一切——代码、屏幕光、堆积如山的空外卖盒——猛地旋转、拉长,最后被一片纯粹的黑暗吞没。
“……烨子……醒醒……”
声音隔着厚厚的水幕传来。有粗糙温热的东西在拍我的脸。
我猛地吸进一口气,喉咙里全是干燥的尘土味。睁开眼,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低矮的房梁下摇晃,投下大片阴影。一个面容憔悴、眼角布满细纹的妇人正俯身看着我,她身上的粗布衣服打着一块深色的补丁。
“妈……”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带着一种陌生的熟稔。我的视线扫过四周。泥土糊的墙壁有些剥落,靠墙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腿用石头垫着。除了我躺的这张硬板床,屋里几乎再没别的像样家具。窗棂上糊的报纸发黄卷边。
妇人松了口气,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吓死我了。烧总算是退了。你大伯刚走,你躺着别动,缓一缓。”
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冷风。一个身材干瘦、颧骨很高的男人去而复返,眼神扫过我,落在妇人身上。
“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心狠。”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腔调,“队里会计的活儿,多少人盯着?人家王干事就给三天准信。烨子这学,上了有啥用?高中毕业不还得回来刨地?不如早点去占住这个坑,一个月十几块钱,还能挣工分补贴家里。”
妇人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打补丁的衣角。
男人逼近一步,视线压向她。“家里啥光景,你清楚。盐罐子都快见底了吧?他爹走得早,我这当大伯的不能眼看着你们饿死。但这忙也不能白帮,队里不是善堂。给句痛快话,后早我带烨子去公社见王干事。”
妇人身体微微发抖,声音挤出来:“他大伯……烨子才十七,书念得好……”
“念书能当饭吃?”男人打断她,嘴角向下撇着,“债主不上你门,是看我这张老脸。年底要是还不上,这房顶的瓦……”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转身甩开门帘走了。
冷风在屋里打了个旋。妇人僵在原地,背对着我,肩膀缩着。过了很久,她走到墙角,抱起一个粗陶罐子,晃了晃。里面传出几颗硬物碰撞的轻微声响。她放下罐子,手垂在身体两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我撑着手臂从硬板床上坐起来,骨头嘎吱作响。这具身体虚弱,但年轻。我低头看着这双明显属于少年的、指节粗大却苍白的手,又抬眼看向那面模糊不清的玻璃窗,里面映出一张陌生的、瘦削的年轻脸庞。
窗外,天色正一点点暗下来。
***
2 记忆中的醇香
妇人从墙角米缸底摸索出小半碗泛黄的米,倒进锅里,添上水。她蹲在灶前,用火石磕碰了好几次,才引燃一把干燥的草叶,塞进灶膛。火光跳跃,映亮她沉默的侧脸。
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气味混着焦糊味,从隔壁飘过来。紧接着是一个孩子拖长音的哭闹。
“娘……俺要吃蛋糕……俺就要……”
“吃吃吃!哪来的钱!再哭!再哭揍你!”一个尖利的女声呵斥着。孩子的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