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

彻骨的寒意自石砖渗入,早已麻木的膝头只剩针刺般的钝痛。

陆昭月最后的感知,是喉间翻涌的腥锈气,与远处喧天的登基鼓乐。真是……刺耳。

她以为这便是终局,是万丈深渊。

却猝然吸入一口温软馥郁的春风。

视野晃了一瞬,骤然清晰。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家中廊庑,檐下悬着父亲珍爱的鹩哥笼。日光晃眼,将裙裾上细密的缠枝莲纹照得晃眼。

“……月儿,你的心思为父明白。但三殿下前程远大,即便侧妃之位,亦是许多人求不来的恩典……”

父亲陆崇的声音自一旁花厅半开的窗内传出,平稳,却不容置喙。

字字句句,如冰锥凿开记忆的坟茔。

就是今日。

父亲决意押注三皇子李珩,欲以她的姻缘为锁,捆牢这同盟。前世,她便是此刻闯入,哭求抗拒,终被“家族荣辱”四字压垮,换来五年冷宫枯骨。

指甲猛地掐进掌心,细微的痛感刺破混沌。

恨意如毒焰灼心,几乎要迸裂胸腔。她却只缓缓垂眸,将所有惊涛骇浪死死摁入一片枯寂的寒潭之下。

不能重演。哭闹徒劳,直抗无用。这个家,自踏上三皇子那条船起,便已半身入土。

她需极致的冷静,与一柄能彻底掀翻棋盘的刀。

厅内议谈渐止。

陆昭月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再抬眼时,眸底已静如古井,只余劫波尽处的死寂。

她理平袖口一道微褶,姿态无可指摘地步入厅中。

陆崇见她,略怔,随即端起颜色:“月儿来了?方才为父与你叔伯所言……”

“父亲,”陆昭月微福,声线平稳无波,“女儿在外,略听得几句。三殿下……确是人中龙凤。”

陆崇一顿,显未料她如此顺从。

陆昭月抬头,目光净澈见底:“女儿深知家族生养之恩,正该尽力。只是年幼识浅,恐日后侍奉殿下左右,言行有失,反损门楣。恳请父亲允女儿日后多观邸报、读史书,略知晓些朝局风向,日后……也好为殿下、为父亲略尽绵薄。”

句句听着皆是为家、为夫,谦卑恭顺。

陆崇抚须,面色渐缓。女儿懂事,他自是欣慰。知晓些朝事,于内宅亦有裨益。

“难得你有此心。准了。为父会吩咐下去,书房西侧存放旧文书邸报的厢房,你可自行出入。”

“谢父亲。”陆昭月再度垂首,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寒芒。

成了。

那厢房内,不仅有旧邸报,尚有诸多看似无用的陈年文书。那里,藏着她所需的、关于另一个人的最初线索。

退出了花厅,春日暖阳拂身,她却只觉四肢百骸都冒着森然冷气。

李珩,以及那些曾推她入绝境的“至亲”……

她唇角极淡地一勾,弧度冷冽。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出戏,才刚开锣。而她,要做那幕后执子之人。

书房西厢积尘颇厚,带着陈年墨纸与潮湿木架混合的气味。陆昭月屏退侍婢,称要静心研读。

门扉轻合,她眼底那点恭顺温婉顷刻褪尽,只余下猎鹰般的锐利与冷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