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的明确,径直走向最里侧那排落满灰的榆木架。那里堆放着数年前乃至更早的旧档,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往来节录、抄录废稿,无人问津。
指尖拂过粗糙纸面,留下清晰痕印。她动作极快,目光飞速扫过那些早已褪色的字句。父亲绝不会想到,她真正要找的,是与当今朝局似毫无干系的——关于那位几乎被遗忘的七皇子,李容。
母亲是异族贡女,生下他不久便郁郁而终。陛下厌弃其母,连带着对这儿子也视若无睹,早早打发至偏僻宫苑,任其自生自灭。前世的李容,如同隐形,直至三皇子李珩登基数年后,才因一桩微不足道的错处被悄无声息地“病故”。
但陆昭月记得一桩极隐秘的旧事。约莫是四五年前,一场宫廷夜宴后,有内侍贪墨,将一批不起眼的贡品偷运出宫变卖,其中似乎涉及七皇子生母的一件遗物。事情后来被压了下去,那内侍也不知所踪。卷宗里或许留有蛛丝马迹。
她耐着性子,一册册翻检。光线透过高窗,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终于,指尖一顿。在一本泛黄的巡查司旧录末尾,瞥见几行模糊小字,记载了某内侍的简略口供,提及“碧瞳璎珞”四字。她心下一凛。是了,七皇子李容生母来自西陲小国,传闻眸色微碧。这必是那遗物。
合上册子,她面无表情地将它塞回原处,与其他几册无关的混在一起。
信息已得。下一步,是如何将这“饵”,递到那条潜于深渊之下的鱼面前。
绝不能亲自出面。
她寻了个由头出府,去了城中最大的书局“翰墨斋”,声称要寻几本孤本古籍。流连片刻,她状似无意地走向专售前朝杂史野闻的书架,指尖划过一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极其冷僻的《西陲风物志》上。书页泛黄,显然久无人动。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市井渐醒。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褐的小乞儿揉着惺忪睡眼,缩在翰墨斋后巷的墙角。一枚碎银悄无声息地落入他脏兮兮的掌心。
小乞儿惊抬头,只见一个戴着宽大帷帽、看不清面容的青衣人低声道:“将这本书,送到城西榆钱胡同最里那户人家的后角门,交给一个叫‘忠伯’的人。什么也别说,送了就走。剩下的银子,归你。”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
那本《西陲风物志》的封皮夹层里,小心地嵌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其上仅有一行毫无头绪的小字:“碧瞳璎珞,恐落贪渎之手,永夜坊,三日后。”
永夜坊,那是京城最鱼龙混杂、销赃匿迹之地。三日后,恰是前世那内侍约定交易的另一件赃物的日子。地点时间,分毫不差。
小乞儿似懂非懂,但攥紧了银子,抱着那本旧书,一溜烟跑了。
城西,榆钱胡同。院落僻静清冷。
老仆忠伯清晨打开角门,只见门槛外安静地放着一本旧书,四下无人。他疑惑地拾起,翻检几下,很快发现了内中玄机。脸色骤变,急急转身入院,脚步是罕见的匆忙。
室内光线晦暗。李容一身半旧青袍,正临窗习字,眉目低垂,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