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忠伯声音紧绷,将书和纸笺呈上。
李容笔尖未停,写完最后一划,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静默片刻。那双总是掩在长睫下的眸子,倏地掠过一丝极幽深的光,锐利得惊人,与周身那股淡漠孤僻的气质截然不同。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冷而沉。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跪伏于地,如鬼如魅。
“查。”李容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一点,语气无波无澜,“一本书,一个乞儿。背后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是。”黑影领命,瞬息消失。
李容拿起那本《西陲风物志》,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目光却丝毫未落在文字上。
“碧瞳璎珞……”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却无半分笑意,只余冰寒的探究与戒备。
匿名人?是友?是饵?
他这座冷僻府邸,竟也有人开始投石问路了。
黑影数日后回报,线索断在熙攘市井。那小乞儿只记得是个模糊身影,银子是真的,话记不清了。书是翰墨斋的旧货,每日进出人多如鲫,无从查起。
李容听完,面上无甚表情,只指尖在书案上轻叩了两下。
“永夜坊,照旧。”
三日后深夜,永夜坊暗巷。巡查司官兵“恰好”撞破一桩私相授受的赃物交易,人赃并获。混乱中,一枚成色不算顶好、却样式独特的碧色璎珞,从赃物里滚落,沾了泥水。
消息被压得极低,但终是漏进了某些人的耳朵。
七皇子府邸的书房灯烛亮至深夜。忠伯悄步送入一盏新茶,见李容摩挲着一份刚送来的密报,眸色深沉的吓人。
“殿下,那匿名人……”
“饵是真的。”李容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手段也够干净。”他目光落在虚空处,似在衡量。此人能知这等宫廷秘辛,且精准预测时间地点,绝非寻常。是友?代价是什么?是敌?目的又为何?
他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好意。
几日后,又一册无关紧要的旧书被丢在七皇子府角门。这次夹层里的纸更薄,字更少,只三个:“左卫率,王。”
李容眼神骤然一凝。左卫率副将王琨,是三皇子李珩母族安插的人,正负责此次秋狝外围的部分护卫布置。此人贪冒军饷,手脚不算干净,但掩盖得极好。
这匿名人,递来的不再是陈年旧事,而是直指东宫之争核心的利刃。
他依旧派人去查,依旧石沉大海。那匿名人像一道幽灵,藏在京城百万人口之中,只在他需要时,递来一滴恰到好处的水。
陆昭月坐在书房西厢,窗外秋蝉嘶鸣。她指尖划过一份过时的兵部文书抄本,上面恰好有左卫率的人员记录。
她自然知道查不出。每一次传递,她都换了地点,换了人,甚至换了方式。有时是书,有时是当票,有时甚至是一包寻常药材里夹带的药方。唯一不变的,是信息的精准和自身的绝对隐匿。
她不需要李容的信任,只需要他意识到她的价值,并习惯性地运用她提供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