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记
北方的草原,是被天穹遗忘的绿毯。从东到西望不到边际,风卷着草浪滚过,能听见千万片草叶摩擦的沙沙声,像大地在低声吟唱。一万多匹野马组成的族群,是这片草原上最鲜活的生命印记——它们毛色杂糅,棕的像沃土,灰的像晨雾,白的像初雪,簇拥在一起时,便如一匹流动的墨绿绸缎,顺着地势起伏铺展,连阳光洒在鬃毛上,都漾开细碎的金芒。
族群中央,一百多匹毛色各异的野马自发围拢成圈,姿态恭敬,连呼吸都放得轻缓。它们的目光,全聚焦在圈内那匹通体乌黑的公马身上。这匹黑马没有一丝杂色,连眼睫都是墨黑的,鬃毛垂落肩头,在风里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是用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可此刻,这头草原上公认的强者,却因生产而浑身战栗——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蹄子无意识地刨着脚下的泥土,将青草碾成细碎的绿末。它的脖颈微微扬起,喉间滚出低哑的呜咽,不是示弱,而是在与生命诞生的阵痛对抗。
突然,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嘶吼划破草原的宁静。那声音不似成年野马的厚重,却带着一股天生的野性,像火星落在干草上,瞬间点燃了周遭的空气。紧接着,是重物砸在草地上的闷响,带着胎膜破裂的湿黏声。众马的目光里,一只血红色的小马驹从半透明的胎膜中钻了出来——它的毛色不是浅粉,不是暗红,而是像刚从熔炉里舀出的铁水,带着灼目的亮红,连湿漉漉的胎毛贴在身上,都像裹了一层流动的火焰。
它没有等待母马的舔舐,也没有丝毫对新世界的怯懦。刚挣脱胎膜,便挣扎着蹬开纤细的四肢,小腿还在不停打颤,却硬是凭着一股狠劲,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起初只是小步踱步,蹄子落在草地上,留下四个浅浅的小坑,可不过片刻,它便迈开蹄子,在马群中穿梭蹦跳。它的动作不算灵活,却充满了生命力,像一团滚动的火焰,掠过棕马的身边,蹭过白马的尾巴,引得成年野马们纷纷侧身为它让路。玩到兴起,它甚至调皮地用圆乎乎的脑袋,猛地撞向身边一匹比自己高大近一倍的灰毛小马驹。那灰马驹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小红马却像是得了趣,甩着短短的尾巴,头也不回地跑开,鬃毛在风里飘成一缕红丝。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把草原晒得暖融融的。玩累的小红马停下脚步,小鼻子嗅了嗅,然后循着那股熟悉的奶香,跌跌撞撞地穿过马群,回到黑马身旁。它抬起头,小小的脑袋蹭了蹭母马的腹部,然后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奶来。黑马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它的脊背,原本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眸子里泛起了温柔的光——这头草原上的强者,此刻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
第一章 草原霸主的淬炼
草原的四季轮转,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歌。春风拂过,冻土化开,草芽顶着嫩黄的尖儿钻出地面,带着清甜的水汽;夏雨倾盆时,乌云压得很低,雷声在远处滚动,野马群会聚集到地势高的土坡,看着雨水把草原浇成一片墨绿;秋霜落下,草叶染上金黄,风里飘着成熟的气息,野马们会啃食那些饱满的草籽,为过冬储存能量;冬雪覆盖大地,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黑马会带着族群找到背风的山谷,用身体为幼马挡住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