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我望着远方,“我们以为自己是幸存者,是建造者,是进化者。可如果……我们只是被允许存活的‘实验品’呢?”

她沉默良久,忽然挽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一道淡淡的疤痕。

“海裔的基因,不是完全由人类设计的。”她低声说,“我的DNA里,有一段未知序列。它不编码任何已知蛋白质,但它……会响应某种深海频率。就像,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城市广播响起:

“全体居民注意:前方海域发现异常结构。初步扫描显示,其材质与深蓝城防护罩相似,但年代测定为——一万两千年前。”

我和飞飞对视一眼。

一万两千年前……

那时,人类还在用石器狩猎。

深蓝七号,第2195天。

“又要回到钱压人的日子了!”

那个老人站在新建成的“中央市集”门口,声音嘶哑,像锈蚀的锚链在摩擦。他叫老吴,是少数从旧时代活到现在的“前奠基者”,信用点不足百万,靠城市基础养老金度日。

他指着头顶那座悬浮在半空、由磁力环托起的银色建筑——“深蓝之巅”豪华居住区,对围观众人喊:

“你们以为联合是团结?不!是合并垄断!他们要把所有资源攥在手里,再一层层往下剥!跟从前的‘公司治国’一模一样!”

人群茫然。

年轻人皱眉,觉得他疯了。

孩子问妈妈:“‘资本’是什么?是比信用点还厉害的钱吗?”

没人能回答。

在这座新生的海上城市群,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

阳光每日普照,海水清澈如镜,城市间共享能源与食物,孩子们在露天学校学习“地表生态修复课”。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新纪元宣言”:“人类已超越阶级,迎来共生时代。”

可我知道,老吴没疯。

深夜,我整理爷爷留下的旧物——一只泡过海水、漆皮剥落的铁皮箱。

里面有一本泛黄的航海日志,纸页脆得像枯叶。

“1983年7月12日,赤道。船东又克扣了伙食配额,说燃油涨价。我们拼死拼活,却连一罐牛奶都喝不上。大副说:‘你们只是成本,不是人。’”

“1991年3月5日,马六甲海峡。公司换了新老板,说要‘优化人力资源’。三十个老船员被集体解雇,连遣散费都没给。他们在码头跪下哭喊,没人理。”

“2005年12月24日,我终于攒够钱买了小屋。可银行说贷款违约,一夜之间,房子没了。他们说系统判定我‘信用风险过高’。我一辈子没迟到过一天……”

我抚摸着字迹,指尖发颤。

爷爷从未说过这些。他只告诉我:“海是自由的,但船,从来不是你的。”

现在我懂了。

他说的“船”,不只是那艘货轮。

是整个世界。

“陆味”重新开张,位置却被迫迁移到新市集的边缘区。租金翻了三倍,合同上写着:“若城市资源紧张,商户可被无条件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