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年前,舅舅带我去坝后草原放羊。归来之后,我家一夜之间富了起来。
他走的那天,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四十年的问题:
“舅,坝后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浑浊的眼睛忽然清亮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嘴角弯起一丝苦涩的笑:
“十岁时候的一个噩梦,居然吓了你四十年……小远啊,你这胆子,是真小。”
说完,舅舅就闭上了眼睛。我心里那块压了四十年的石头,仿佛也终于落地。
可就在他的葬礼上,一个从坝后来的陌生人,却在饭桌上讲起了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故事。
“你们听说过……活扒羊皮吗?”
“四十年前,坝后草原上出了一桩活扒羊皮案——主犯至今还没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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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几年前,舅舅查出直肠癌,去省城做了手术。但两年之后,癌细胞还是复发了。
他倒是很平静,只跟我们说:“我爹也是这病走的,没活过五十。我知足了。”
看他这样坦然,我心里那件事,就更问不出口。
直到他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我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病房。
我知道,再不同,就再也没有答案了。
我把其他人都劝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跪在他的床前。
“舅。”
他费力地睁开眼,辨认出是我,轻轻笑了:“小远啊……”
他很少这样叫我。这一声,让我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
“舅,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您……”
他的眼神已经涣散,搭在我掌心的手指也越来越凉。
“别让你妈太难过……她年纪大了,看开点……我这样,算喜丧了……”
他说完这句,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皮沉沉欲阖。
我擦掉眼泪,紧紧握住他的手,终于问出那句压了我大半辈子的话:
“舅……四十年前,在坝后那件事……是真的吗?”
“坝后”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他猛地睁大眼睛,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清明,直到看清是我,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挤出一丝宽慰似的笑,气息微弱:
“小远啊……十岁时候的一个梦……吓了你四十年啊……你这孩子……真是……”
四十年来,他再没叫过我“小远”。
这句话说完,他就走了。他想抬起摸我头的手,也最终跌落在床单上。
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悲痛。
养了我四十年的舅舅,走了。
我把脸埋进他尚且温热的掌心,哭得像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
在一片震天的哭声中,我为他摔盆捧灵,执幡引路。
二
舅舅叫马长河。在家排行老二,从小就不受待见。家里八个孩子,就他没念过书。
他爹走得早,娘改嫁。老大性子软,他这个老二就早早扛起养家的担子。
等弟弟妹妹全都成家,才有人想起他的婚事。
后来经一个远亲说和,我妈带着我改嫁给他。那年他四十,我妈四十九,我九岁。
我们刚过来时,他最小的妹妹刚嫁人,连家里最后一口锅、两个碗都带走了。除了一口破缸和不到十平米、四面漏风的牛棚,什么也没留下。
幸好舅舅能干,脑子也活,拉盐、卖货、以瓜换煤……日子才一点点好起来。一晃,就是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