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天南海北来了很多人。我妈这边的亲戚、马家的叔伯、舅舅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屋里屋外都是人,有些我甚至根本不认识。
我在长辈的指引下一桌一桌敬酒致谢。杯子很小,酒也不满,但心里那密密麻麻泛上来的酸楚,还是让我脱力地瘫坐在凳子上。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喧闹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对面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开口:
“你们听说过……活扒羊皮吗?”
我浑身一僵,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扼住了我的喉咙。我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听桌上的对话。
“活扒羊皮?羊还活着怎么扒?不都是先宰了吗?”
“我说的是另一种——羊还喘着气,皮就剥下来了。”
“我的天!谁这么丧心病狂?那羊得疼成什么样!”
“就是!它可能老老实实让你扒?”
那人没反驳,只是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又呷了一口酒。
“呵,不信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默契地低头吃菜、喝酒,仿佛这个话题从未被提起。
可趴在桌上的我,酒已经彻底醒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因为我知道——
活扒羊皮,是真的。
三
桌上又有人试着聊起别的话题,但大家都兴致不高。
直到一个年轻小伙子举杯敬向刚才说话的人:
“哥,他们不信我信!你再给讲讲呗?咋就能给活羊扒皮呢?”
桌上再次安静下来。那人也没推辞,干了杯中酒。
“行,那就给你讲讲,四十多年前坝后那起没结案的活扒羊皮案。”
他咂了一口酒,尾音拖得很长。
“先说咋扒。其实简单,一个男人,一把快刀,五分钟,就能从活羊身上扒下一张整皮。”
“羊不挣扎吗?羊劲儿可不小!”
“挣啊,越挣,皮扒得越容易。”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继续缓缓说道:
“用快刀,沿羊脖子划一圈,割开皮,但不伤气管血管。再从胸口划到肚子,四条腿根也各划一圈。”
“然后两只手插进皮和肉之间,攥紧羊皮,抬脚狠狠踹在羊屁股上——”
“羊又疼又吓,拼了命往前一蹿——就借着这股劲,‘哗’一下,整张皮就下来了。”
寥寥几句,桌上鸦雀无声。
他似乎很满意这效果,接着说道:
“没皮的羊,一头蹿出去,能跑半里地。手艺好的,羊一滴血都不流,还能活大半天。要是冬天……不出四十分钟,就冻硬了,成了带着下货的一整具羊腔子。”
那漫山遍野鲜红的、没有皮的羊……那个折磨了我四十年的噩梦,又一次血淋淋地扑到我眼前。
四
1986年腊月,是我妈嫁过来的第二年。舅舅带我去坝后放羊。
那时刚实行“草畜双承包”没多久,有些年纪大或搬走的牧民会把草场租出去。一般不租给外地人,但那地方正好是舅舅他娘后来改嫁的村子。在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娄鹏担保说和下,舅舅用很低的价格包下了一块不大的草场。
有了草场,还得有羊。当地很多大户自家草场不够,就把羊租给别人。
年初赶过来37只羊(1公36母),年底赶回60只,多出来的算租金,少了也不追究——当然前提是东家的60只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