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狠狠砸在高铁宽大的车窗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噼啪声。林晓玥把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一片荒芜的东北平原。收割后的黑土地裸露着,偶尔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倔强地立在田埂上,天际线低垂,灰蒙蒙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心情比这窗外的景色更加萧索。上海那座流光溢彩的城市,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破碎的梦。她苦心经营三年的设计工作室,最终没能抗过那个大客户的无理拖款和突如其来的市场寒冬。关门的那天,她默默收拾着东西,合伙人兼男友周铭在一旁,语气平静却残忍:“晓玥,我们走到头了。你太理想主义,不适合这片丛林。”
理想主义?她只是坚持合同条款,只是不愿做毫无底线的抄袭设计。结果就是人财两空。
包里放着奶奶的遗照,是堂叔发来的电子版。照片里,奶奶穿着藏蓝色的棉袄,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皱纹深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威严。她甚至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脑溢血,走得很快,没受什么罪——村里人都这么安慰她。
列车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即将到达“白山屯站”。这是一个小站,停车只有短短两分钟。林晓玥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随着稀疏的人流走下火车。凛冽的空气瞬间刺入鼻腔,带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煤烟和冻土的味道,这是故乡的味道,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惑。
出站口,一个穿着厚重军大衣、脸颊冻得通红的中年男人搓着手,看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是晓玥吧?哎呀,长这么大了,城里姑娘模样,真俊!我是你赵大叔,就你家前院的老赵家!”
林晓玥努力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个模糊的形象,挤出一个疲惫的笑:“赵大叔,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奶奶可是咱屯里的老菩萨,谁家没受过她老人家恩惠?”赵大叔抢过她的行李箱,引着她走向一辆半旧的皮卡车。
车子颠簸在通往屯子的水泥路上,路两旁是覆盖着残雪的田地和一排排光秃的白杨。零星的低矮砖房散落着,烟囱里冒出缕缕白烟。比起上海的繁华,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甚至有些凝滞。
“你奶奶走得安详,没遭罪,是喜丧。”赵大叔试图打破沉默,“就是……就是临走前些日子,老是念叨你,说你这孩子命里有坎,但脚跟厚,能过去。还特意找了张律师,立了啥遗嘱,古怪得很……”
林晓玥心下一动:“遗嘱?”
“是啊,具体不清楚,那张律师明天会过来。”赵大叔叹了口气,“老太太不容易啊,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还守着那老堂……”他忽然刹住话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紧转移话题,“屋里都给你收拾好了,炕也烧得热乎着,先好好歇歇。”
奶奶的老屋在屯子最东头,独门独院,三间砖瓦房显得有些陈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院子里一棵老槐树枝杈虬结,在冬日里更显苍劲。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香火味和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气息。
堂屋正中央,挂着奶奶的遗像,前面摆着供果香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在东墙边的一个用厚厚红布完全遮盖的神龛。那神龛约一人高,被红布罩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沉默的、被封印的秘密。林晓玥记得它,小时候她好奇想掀开看看,总被奶奶严厉制止,那是奶奶唯一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