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的三天,屯里的乡亲来了不少。人们在她奶奶灵前鞠躬上香,表情敬畏。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看着她,眼神复杂,低声交谈着“林家这香火”、“仙家还得找地方落脚”之类她听不太懂的话。她只是机械地还礼,悲伤混合着疲惫,还有那若有若无、萦绕不散的被窥视感。
丧事办完,大部分亲戚散去。第二天下午,镇上的张律师果然来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一丝不苟的中年人。
在奶奶生前常坐的炕桌边,张律师拿出遗嘱公证件。大部分内容在意料之中:老屋、不多的存款都归她。但念到最后,张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立遗嘱人林王氏(奶奶的名讳)女士特别附加一项要求:继承人林晓玥必须在此老屋内连续居住守孝四十九天,期间每晚子时(23:00-01:00),必须亲自在东墙神龛前点燃三柱清香,确保香火不断,直至燃尽。期间无论听到任何异响、看到任何异状,均需保持镇定,不得中断,亦不得擅自揭开神龛红布。若违反以上任何一条,即视为自动放弃继承权,本房产将无偿捐赠给村集体。”
林晓玥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四十九天?每晚子时点香?这……这是什么道理?”
张律师面无表情:“林小姐,这是遗嘱人的合法意愿,经过公证,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理由并未注明。您只需选择接受或放弃。”
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老屋,想着奶奶慈祥又略带神秘的脸庞。放弃?她还能去哪里?回上海面对那一地狼藉吗?这老屋是奶奶最后的牵挂,也是她此刻唯一的避风港。尽管这要求如此诡异。
“……我接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律师走后,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巨大的孤独感和那荒谬的遗嘱像潮水般涌来。她试着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邮件,信号断断续续,客户的邮件措辞冷淡,仿佛她已被那个世界遗忘。
晚上,她强迫自己按照遗嘱要求,在子时临近时,战战兢兢地走到那蒙着红布的神龛前。红布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团凝固的血。她用颤抖的手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微弱的火光照亮一小片空气,香头明明灭灭,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神龛的轮廓。
第一夜,第二夜……除了寒冷和困倦,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几乎要以为这只是奶奶一个过于固执的旧俗念头。
直到第五夜。
那晚风很大,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她照例点完香,正准备快速退回里屋炕上,忽然,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那叹息悠长、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满?
林晓玥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红布静静垂着,那三炷香笔直地燃烧,烟雾笔直向上,丝毫没被风吹乱。
她心脏狂跳,几乎是逃回了里屋,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出门,想去小卖部买点东西散心。路上遇到邻居李寡妇,提着一篮鸡蛋硬塞给她,眼神躲闪地说:“晓玥啊,昨晚……没啥事吧?俺好像听见你家院墙根有动静,像……像好多小东西在跑,又吱哇乱叫的,吓人叨叨的,可俺家狗愣是没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