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造！大哥你就别添乱了！你还嫌我不够出名啊？”脑瓜子嗡嗡的，我一把推开那张差点怼到我脸上的、属于沈燃的贱兮兮的脸。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嫌后台的聚光灯不够亮，非得给我再打个追光！
“行，有了女人忘了兄弟，我最终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沈燃戏精附体，袖子一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声音哀怨得能拧出水来，“书上说人都是会慢慢变的，果然没错。心寒啊！终究是我错付了！”
“燃哥！我的亲哥！”我简直想给他当场表演一个滑跪，“你哪来的这么多戏？赶紧撤！再待下去我又得上校园头条了——《惊！后台现男男情感纠葛，疑似三角变四角？》”我捂着脸，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看猴戏似的目光，火辣辣的。
“哎呀～霄弟儿，稍安勿躁。”沈燃凑近，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实话告诉你，兄弟我为了整你，可是备了N套豪华剧本！水上乐园湿身诱惑、滑雪场英雄救美（救你）、林园密室逃脱（吓你）、甚至急诊室生死时速…就差个合适的舞台开演了。”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亮得晃眼，“来来来，两位美女，加个微信先！我霄弟儿现在估计需要吸氧加人工呼吸，脑子不转了。你们加我，回头我把他微信推你们，有啥事儿线上聊，线下再约！保证服务到位！”他对着严雪钰和周念念，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人畜无害，仿佛刚才那个戏精不是他。
“也让我扫你一下吧。”一个清冷得能瞬间冻结空气的声音，像冰锥子一样从沈燃背后刺来。
沈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脖子有点僵硬地转过去，脸上瞬间堆砌出比刚才更灿烂（也更假）十倍的笑容：“星姐，你…你又说笑了哈？”尾音都带着点颤。
“没有。”苏晚星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下雨”这样的事实，“之前你拉那个‘主角三人团’，群里太吵，我就把你微信删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在你发第87条‘燃天帝今日圣谕’的时候。”
“6…”沈燃嘴角抽了抽，像泄了气的皮球，认命地掏出手机，“好吧，星姐威武。下次…下次我尽量控制一下发言频率？”那语气，活像被抢了珍藏版手办的死宅，委屈巴巴地递过二维码。
“哈哈哈哈！燃弟儿！”我终于逮着机会，用力拍他肩膀，感觉连日来的憋屈都消散不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我有初一，你有啥？有被删好友的初体验吗？”这感觉，爽！
沈燃一脸悲愤，像只炸毛的猫：“走！回家！这破地儿没法待了！友尽！友尽一分钟！”
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把我们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拖得老长，像两条分不开的藤蔓，纠缠、重叠、又分开。沈燃把严雪钰和周念念的微信推给了我，顺便开启了“沈燃广播站”模式，絮絮叨叨地分享他这几天如何机智摸鱼、快乐划水，如何在教官眼皮底下给前排女同学传小纸条（内容：求防晒霜品牌），如何成功用半根烤肠贿赂门卫大爷多给了一瓶冰水… 聒噪，但奇异地驱散了后台那场“三堂会审”带来的尴尬余韵。
走到熟悉的路口，影子终于被不同的方向彻底扯开。
“霄哥，”沈燃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淡了些，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正经，“你说…为啥突然就有俩女生…呃，加上星姐勉强算仨？围着你转悠了？该不会真像你以前喝大了吹的，觉醒了啥前世记忆或者超能力吧？比如‘异性吸引力MAX’光环？”他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停！打住！”我赶紧打断他的天马行空，“科幻片看多了你？还光环？我看你头顶那撮呆毛挺像光环的！”
“不是，你想想，”沈燃转过身，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难得认真地看着我，“从小到大，我跟你比影子还亲。影子还有个消失的时候，我呢？风雨无阻，不离不弃！你‘穷困潦倒’游戏停服的时候，我还‘雪上加霜’疯狂嘲讽地陪你一起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现在…你算有点‘名气’了，以后可能会有更多新朋友…更好的朋友…我…”
“得！打住！”我太了解他了，这铺垫长得能绕护城河三圈，“有屁快放！你是不是偷拿了周念念的台词本？还是你自己先觉醒了‘煽情’技能？”我故意提高音量，夸张地踮脚凑近他脑袋，“诶？燃哥，你这头今天看着怎么有点尖？像被雷劈了刚长出来的？”我伸手作势要去摸。
“噗嗤！”沈燃一秒破功，绷不住笑出声，刚才那点小忧郁瞬间烟消云散，“行行行！还是你懂我！以后不整这虚头巴脑的了！直接点！”他笑够了，揉着肚子，又正色道，眼神里多了点我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霄弟儿，那件事…‘那件事’，还是得麻烦你，跟我一起查。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那件事？哪件？”我明知故问，继续装傻充愣，“哦！是你那天裤子到底怎么穿反的？是行为艺术还是人体力学新突破？还是…”我拖长调子。
“林！霄！”沈燃咬牙切齿，拳头硬了，“你知道的！装！接着装！”他作势要扑过来。
“好好好，知道知道！”我笑着躲开，“明天！明天详谈！再磨叽天都亮了！”我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哦不！回家VX继续‘攻击’你！等着接招吧！”他摆摆手，带着点未尽的“怨气”，拐向了他家的方向。路灯下，他的背影似乎比平时单薄了一点点。
推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瞬间包裹过来。
“老妈！妈妈！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樊女士！您最爱的儿子凯旋归来啦！我好想你！！！！”我扯着嗓子，用尽洪荒之力，试图营造一种“历经磨难荣归故里急需母爱光辉照耀”的史诗感。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嚎！跟叫魂似的！”樊女士的声音伴随着锅铲交响乐从厨房强势突围，“我早就在窗户上看见你跑得比后面有狗撵的兔子还快了！装什么林黛玉？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再嚎嗓子真哑了！”精准打击，毫不留情。
“猜猜！快猜猜！您英明神武的儿子今天拿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荣誉回来？”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表演了个标准的“葛优瘫”在餐桌旁，眼神充满期待。
“去去去！洗手！家规第三条：饭前不洗手，吃饭没肉吃！忘了？”樊女士端着热气腾腾的可乐鸡翅出来，用下巴精准指向洗手间方位，接着发动天赋技能“精准吐槽”，“荣誉？我猜啊，拿了个‘最佳公鸭嗓贡献奖’？或者是‘后台情感纠纷最佳男主角’？视频我可都看了！那场面，啧啧…”她一脸促狭。
“老妈！亲妈！说点阳间的好吗！”我一边洗手一边哀嚎，“倒数第二？还广场舞阿姨让的？您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哎呀，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急的！”樊女士把菜摆好，脸上终于露出点真心的笑意，示意我拿她手机，“喏，你们尤娜老师早就在家长群和班级群双重轰炸了！视频、照片、小作文！我儿子真棒！是块当‘领袖’的料！”她顿了顿，故意拉长调子，“不过嘛…论嗓门震撼力，还是小时候打针那次更胜一筹！那穿透力，整个儿科都安静了！下次继续努力！等你爹这个‘太上皇’回来，咱们好好庆祝一下！”说着，一筷子把最大最肥美的可乐鸡翅夹到了我碗里。“嗯，真香！妈妈的味道～～！！！！”
“老林？父王啥时候班师回朝？”我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问。
“快了快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樊女士也坐下，优雅地夹了根青菜，“我刚把你那段‘冲破枷锁！展翅翱翔！’的‘灵魂呐喊’视频发他，他还以为是我在咱们D市‘珍禽异兽养殖基地’拍的新品种鸭子叫呢！我说你睁大眼仔细看看，那‘鸭子’是你亲儿子！他才恍然大悟，连发三个大拇指！”她绘声绘色地模仿着，自己先乐不可支。
我翻了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白眼，感觉天花板都在震动：“我为拥有如此‘慧眼识鸭’的父母感到深深的‘蒙羞’！别人家父母是孩子的避风港，我家父母是专业的‘揭短拆台’有限公司！”
“哎哟，还玻璃心了？”樊女士笑着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肉，“好啦好啦，说正经的，我和你爸真心为你骄傲。尤娜老师还私聊我了呢，说你关键时刻有担当，临危不乱，像个样子！”她眼神里透着暖意。
“这还差不多。”我哼唧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得意，“领袖就算了，都是被沈燃和苏晚星那俩活爹逼上梁山的。”
饭桌上成了我的“汇演复盘专场”，我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跟樊女士描述了后台的“惊魂一刻”、音响故障时的绝望、以及最后那嗓子吼出去后全场的沸腾。樊女士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两句“沈燃这孩子戏真多”、“晚星还是那么靠谱”、“念念那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收拾完碗筷，我才拖着“元气大伤”的身体滚回自己房间。
扑到床上摸出手机，VX图标上的小红点刺眼地显示着99+。
“我敲！这业务繁忙程度堪比联合国秘书长热线？”我嘟囔着，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肯定是沈燃那厮的废话轰炸！”
点开那个熟悉的“燃天帝”头像，对话框果然被刷屏：
沈燃：到家没？饭否？
沈燃：干嘛呢？别装死！
沈燃：[动画表情：一只猫疯狂拍门]
沈燃：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沈燃：你变了！以前秒回的！爱消失了是吗？
沈燃：行！我不和你好了！！！[愤怒小猫.jpg]
沈燃：…骗你的，我和你天下第一好。[委屈小狗.jpg]
……后续是一堆意义不明的沙雕表情包和网络段子
懒得理这戏精。果断退出，目光落在通讯录那里——两个新鲜的小红点。
好友验证：严雪钰 (附加消息：林霄同学你好，我是严雪钰 ^_^)
好友验证：周念念(附加消息：林霄同学，我是周念念，今天谢谢你！)
指尖轻点，一一通过。看着空白的对话框，脑子里还回荡着“粉色信封”和“务必要答应我”，一时有点卡壳，不知该发啥开场白。
嗡嗡。
严雪钰：林霄同学！总算加上你了！[开心] 我想跟你说的事... 打字说不清楚，你直接看这个吧 [图片]。看完请务必答应我！拜托了！[双手合十]
我点开图片 ——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电子海报：标题“D市首届‘星火杯’校园电子竞技双人赛”！醒目大字：报名截止日期：本周五！项目：热门格斗类游戏《街霸1795》双人配个格斗对决！奖项：奖金+市级证书+定制外设！
我：明白了。(原来是比赛... 这“务必答应我”的阵仗……我以为……嘿嘿～这都是我心里想的，可没发出去，太变态了。)
严雪钰：那...你是答应了？[期待] 太好了！明天见面细说？约个时间地点？战术什么的得抓紧磨合！
我：行，明天学校说。(我先应下，具体再说)
嗡嗡。
周念念：林霄同学！[转圈] 我跟你说，放学时我想说的是，这次活动下来，我觉得自己真的变勇敢了！所以我...我鼓起毕生勇气去要了苏晚星同学的微信！！！她居然通过了！！！[流泪][流泪] 我好开心啊啊啊！！！虽然...聊了几句感觉她网上和现实一样...嗯... 惜字如金？[流汗] 话题总莫名其妙就结束了... 好难... 但！我还是超级开心！[加油] 也要谢谢你点醒我！没有你的鼓励，我肯定不敢！[爱心]
我：好事啊！[大拇指] 主要还是你自己够勇敢，迈出了关键一步。苏晚星就那样，外冷... 内可能也没热到哪儿去，习惯就好。有空我帮你侧面‘探探口风’。功劳都是你自己的，别谢我。
周念念：嗯嗯！[疯狂点头.jpg] 我会加油的！明天见！[开心挥手]
看着周念念雀跃的文字，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挺好。视线落到最下面那个冰山头像。
苏晚星 (聊天窗口空空如也)
光标在输入框闪烁了半天，删删改改，最终只敲出最朴素的两个字：
我：在吗？
(状态：已发送。 无回复。)
意料之中。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从骨头缝里透出来。嗓子眼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白天的疯狂。简单洗漱，把自己像沙袋一样重重砸进床铺。累，但心里有种奇怪的充实感。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彻底沉了下来，浓黑如墨。酝酿了一整天的闷热湿气，终于被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闪电狠狠劈开！紧随其后，滚雷如同上古巨兽的咆哮，轰隆隆碾过钢筋水泥的森林，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先是试探性地、稀疏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像是在敲打着某种不安的前奏。旋即，这前奏便被彻底淹没——一场蓄谋已久的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狂暴地冲刷着整个世界！雨水疯狂地抽打着窗户，发出密集而持续的“哗啦”声，模糊了外面所有的霓虹与灯火，只留下无数扭曲晃动、光怪陆离的色块。
卧室里一片漆黑。我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疼，喉咙里还残留着嘶吼后的干涩和微痛。但精神深处，却仿佛还燃烧着白天那场演出的余烬。闭上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冲破音响故障、震耳欲聋的全场合唱；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汗水浸透衣服又干涸后的紧绷感；眼前闪过周念念最后那闪着泪光却无比坚定的眼神，还有苏晚星指尖那转瞬即逝、带着惊人凉意的触碰……翻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沉入一片混杂着虚幻掌声、欢呼声和淡淡薄荷糖清凉气息的混沌梦境。梦里，似乎还在和沈燃斗嘴，他顶着一头尖尖的、被雷劈过的发型，格外滑稽。
城市的另一端，某个老旧小区顶层的单元房。潘家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书桌的一角，将他瘦小的身影在墙上投射出巨大而摇晃的阴影。窗外的暴雨声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疯狂拍打、抓挠着玻璃，这声音钻进他耳朵里，搅得他心烦意乱，坐立难安。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个外壳磨损严重、边角掉漆、电池仓盖歪斜着翘起的黑色便携式录音机。几节崭新的、金灿灿的南孚电池散落在旁边，其中一节的负极金属帽上，似乎还残留着一小片湿漉漉的、可疑的深色痕迹——那是他紧张到极点时，手心不受控制渗出的冷汗。白天后台那恐怖的、撕裂一切的啸叫声，评委们瞬间皱起的眉头和疑惑的眼神，同学们事后兴奋的欢呼与拥抱… 这些画面像失控的幻灯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疯狂闪回、对撞。他猛地抓起一节电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哆嗦了一下，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着桌面上的一道陈年划痕，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木屑。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自责像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勒得他胸腔发痛，几乎无法呼吸。他把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臂弯里，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成了掩盖他无声崩溃和绝望呜咽的唯一屏障。
“霄霄儿！起床了——！” 樊女士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准时穿透房门，“今天外面下暴雨！跟瀑布似的！我开车送你。早饭在桌上，赶紧吃了！多穿点，雨伞拿门口那把大的！动作快点，吃完就走！”
“知…道…了…” 我有气无力地应着，感觉身体像是被昨晚那场暴雨彻底抽干了水分，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嗓子眼更是像堵了把粗糙的沙子，咽口唾沫都带着隐隐的刺痛。昨天那“一役”，堪称燃烧生命值换来的胜利，属实元气大伤。
餐桌上，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面包牛奶，眼神发直，灵魂仿佛还在梦里和顶着尖脑袋的沈燃打架。樊女士看我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难得没开启吐槽模式，只是默默把煎蛋往我面前推了推。上了她那辆白色小车，我直接在后座表演“灵魂出窍”，闭目养神。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执着的“唰—唰—唰”声，仿佛在和窗外倾盆的雨声较劲。视线所及，是一片被雨水彻底模糊的灰白世界，高楼、树木、车辆都只剩下朦胧扭曲的轮廓。樊女士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幕交响曲。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