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仿佛也带走了昨夜群聊的喧嚣。意识沉入黑暗,再睁眼,已是新一天的清晨。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是昨晚的余韵,虽然窗户紧闭,但深秋的凉意还是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冽水汽。一场秋雨一场凉,这话真不假。我裹了裹薄被,赖了会儿床才挣扎起来。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置顶的家族群里躺着老妈樊雅丽万年不变的留言:「早饭冰箱自己吃。」 行吧,一如既往的“放养”风格。和平常一样,冷水拍脸醒神,套上校服,草草解决掉了昨天晚上樊女士给我做的三明治和粥,背上书包就冲进了微凉的晨光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涤后的干净气息。秋风不再温柔,裹挟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路边的梧桐树叶边缘已染上浅黄,被雨水洗刷得油亮,偶尔有几片不堪重负,打着旋儿飘落,黏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天空是洗过的灰蓝色,云层很薄,阳光努力地想要穿透下来,在积水的洼地里投下破碎的光影。这本该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早晨,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以及我那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发配”去志愿者集中营的处境,心里就像压了块浸透水的海绵,沉甸甸,湿漉漉,烦闷得透不过气。脚步也变得拖沓,机械地迈着,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怎么应付那些天书般的公式和单词。等我回过神,学校那熟悉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锃亮的伸缩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大门是雄伟的,进去是后悔的” 这一点也不假,我自言自语道。

刚调整了下书包带,准备硬着头皮迈进这知识的“修罗场”,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清冷的身影——苏晚星。她撑着一把素净的伞,正不疾不徐地走向教学楼,雨水沿着伞骨滑落,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我刚想抬手打个招呼,一个温温柔柔、带着点担忧的声音从侧后方叫住了我。

“早啊,林霄同学。”

我回头,是周念念。她收起伞,几缕微湿的发丝贴在白皙的额角,怀里抱着几本书,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笑意,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蔫头耷脑。

“早,周念念。”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

“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 她走近几步,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是因为……下周的期中考试吗?”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了然的理解。

“唉,” 我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闷都吐出来,“别提了。我感觉这次要彻底凉凉了。尤老师的话你也听见了,考不过平均线,运动会?想都别想!直接发配边疆当苦力!我这学习麻瓜,一世英名可能就要交代在‘志愿边疆’了。”

周念念微微歪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弧度,声音依旧温柔:“其实……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笔记或者梳理下重点的。不过……” 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自嘲的黯然,“我感觉,你大概也不需要我的帮助吧?毕竟……” 她没说完,只是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苏晚星消失的教学楼方向飘了一下。那未尽之语我懂——她是在委婉地提醒我,之前天台上的约定,关于她与苏晚星之间那层因“酷似亡姐”而产生的微妙联系,似乎被我搁置了。那次军训医务室的细心照顾,合唱比赛的合作无间,都让她们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的纽带,虽然周念念嘴上说着不用我帮忙牵线,但那份想要靠近又害怕被讨厌的腼腆与忐忑,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我这段时间忙着沈燃的事,确实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真不是!周念念同学,你别误会!” 我心头一紧,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感,连忙摆手解释,“我这纯粹是自身难保,火烧眉毛了!跟她们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 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从校服兜里掏出一块早上顺手抓的巧克力,“喏,吃块巧克力,提提神!我绝对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咱的人品,你应该知道吧?” 我心虚的眨了眨真诚的眼。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我俩中间冒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刻意拔高的、带着十足捉弄意味的惊呼:

“哟——!误会?什么误会呀?”

公孙唯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尖,漂亮的杏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在我和周念念之间滴溜溜地转,最后定格在我手里的巧克力上,嘴角勾起促狭的弧度:“今天……好像不是情人节吧?林霄同学,给念念准备巧克力了?那我的呢?”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一脸“我很受伤”的表情,“我可没给你准备哦。不过嘛,如果你现在特别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去超市给你买一块。只是——”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恶魔般的低语,“在我印象里,男孩子好像只能接受一个女孩子的巧克力吧?你最好……想清楚哦~~~”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看着她那副“我就等着你慌乱”的表情,反而彻底冷静下来。越是蹑手蹑脚,越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对付公孙,就得大大方方,反客为主。

“想什么呢?” 我嗤笑一声,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巧克力递到她面前,“我不过洋节日。超市打折买的,希望大小姐您能赏脸吃得惯。” 看着她微微愣住的表情,我故意学着她平时那种夸张的长调,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我记得,某位大小姐好像特别钟爱……桃子味的,对吧?” 我变戏法似的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块包装粉嫩的桃子味巧克力,精准地塞到她手里,“喏,专门~~~给您带的。希望您能喜欢,一袋里面就这一块,唯一~~~,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啊,我不计较你收几块,收不收都行,我在你这能说上话就知足了。” 我又眨了眨真诚的眼,展示出“深情”的一面。

公孙唯臻明显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更没料到我居然记得她的口味偏好。她握着那块桃子巧克力,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刚才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捉弄劲儿瞬间消散了大半,眼神也有些飘忽起来。“……谢、谢谢。”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点罕见的窘迫。她飞快地把巧克力揣进口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丢下一句“快迟到了!”,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跑进了教学楼。背影都透着一股“输了”的狼狈。

我和周念念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念念掩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林霄同学,看来你不仅吸引异性,连公孙这样的‘恶魔女神’,也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呢。”

“过奖过奖,” 我故作深沉地摇头,“纯粹是生存智慧。咱们也快……”

话音未落,一个如同人形战车般的身影携着风声和煎饼果子的香气,从校门口方向猛冲过来!目标——直指我!

“周同学小心!不对——是冲我来的!” 我下意识想把周念念往旁边拉。

说时迟那时快,那身影在距离我仅剩半米时猛地一个急刹!鞋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燃嘴里叼着半张煎饼果子,含糊不清地瞪着我:“诶——呀!霄弟儿!你看看那熊样子!你躲什么躲?兄弟间的信任就那么脆弱了?” 他三两下把嘴里的煎饼咽下去,舔了舔嘴角的酱料,把剩下半张递到我面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来一口不?刚买的,热乎着呢!巧克力酱夹心,倍儿甜!像巧克力一样!”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往往最亲的人,捅刀子才最深!世上万般兵刃,唯有你沈燃,伤人心于无形!谢了,吃过了,我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 沈燃的出场方式永远这么惊心动魄。

周念念在一旁看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霄同学,我现在相信了,你吸引同性的本事,确实也是一绝。”

我扶额:“行了行了,再不走真迟到了!尤娜的怒火可比沈燃的冲击波可怕多了!”

三人匆匆走进教学楼,将秋雨的微凉和清晨的闹剧关在身后。

教室里已经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混合着窗外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薄薄的云层,斜斜地照在靠窗的课桌上,在摊开的书本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窗外的景色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晰,远山如黛,近处的树叶黄绿交织,宣告着深秋的正式来临。空气中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和淡淡的潮湿气息。

(物理课上)

我坐在座位上,摊开物理练习册,眼神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走神神功”已然练至化境。

脑子里第一朵云彩显现在峡谷里鏖战:“对面刺客这么肥,出件反甲会不会好点?起码能多撑两秒,给队友创造输出空间……”

第二朵云彩显现在复盘早上的交锋:“公孙同学脸红了!哈!扳回一城!不过她会不会记仇?下次‘帮助’我学习的时候下更狠的手?可怕的女人……”

第三朵云彩显现在思考哲学:“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个问题……但好像跟考试没啥关系……”

第四朵云彩显现在担忧民生:“中午食堂是吃吗?红烧肉盖饭还是牛肉面?如果可以希望肉多点……”

第五朵云彩显现在祈祷神迹:“老天爷!下场暴雨吧!把运动会冲垮!把期中考试也冲走!最好来个外星飞碟把整个学校吸走!我其实也想一了百了!”

就在我的思维在宇宙起源和食堂菜单之间反复横跳,即将抵达“外星飞碟劫校”这个终极幻想,展开第六朵云彩时,一个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林霄!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一个激灵,魂儿瞬间被拽了回来!坏了!走神太入迷,完全忘了这是在物理课!讲台上,陈研圣老师正用他那双能洞察一切包括走神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我慌忙低头扫了一眼练习册,密密麻麻的公式如同天书。绝望之下,我本能地看向旁边的救命稻草——沈燃。这厮正襟危坐,一脸“学霸の专注”,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他眼皮都没抬,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极其隐蔽地……比了个“三”。

C!是C!我选选C!我瞬间福至心灵,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自信:

“老师!我选C!”

“噗——”

“哈哈哈!”

教室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连一向严肃的李晴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陈老师推了推他那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他慢悠悠地拿起粉笔,敲了敲黑板上那道空着的……填空题。

“很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平静,“填空题能选C,林霄同学,你的解题思路……很新颖。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完了。坏事儿了。我像个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坐了回去。沈燃这坑货!比个“三”是让我选C?他明明知道那是填空题!绝对是故意的!我不管我就是怨他。

下课铃一响,我认命地拿起那本几乎空白的物理练习册,脚步沉重地走向办公室。脑子里飞快地预演着剧本:先诚恳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再借口“这几天熬夜复习太用功精神恍惚”,如果老师火力太猛,就祭出终极杀招“课上有个地方没听懂,想请老师再指点指点”…… 这套路,熟。

推开物理教研室的门,一股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陈研圣老师正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捧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喝茶。他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整个人透着一股老学究的沉稳。这位陈老师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物理课从来不带课本,知识点信手拈来,讲课深入浅出,能把枯燥的物理定律讲得像评书一样生动。可惜,我这块朽木,愣是没开窍。

“陈老师好。” 我规规矩矩地站好。

“嗯。” 陈老师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练习册上,“翻开,第三十二页。”

我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翻开。空白处,我那走神时的“杰作”——几行龙飞凤舞的“出装思路”和英雄技能连招笔记,赫然在目!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儿在打野!我瞬间头皮发麻,冷汗都快下来了!完了完了,罪证确凿!

“老师对不起!” 我立刻开启道歉模式,声音都带了点颤,“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深刻检讨!我保证以后上课绝对不走神!您千万别生气!我……”

陈老师抬手打断了我连珠炮似的忏悔。他拿起我的练习册,凑近了,仔细地看着我那些“游戏心得”,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研究。

我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审判。

“你这……” 陈老师终于开口了,手指点在我写的一条出装建议上,“……思路不对啊。”

嗯?我猛地抬头,有点懵。不是批评?是说……出装?

陈老师指着我的笔记,语气居然带着点讨论的意味:“你看,你这里写,‘如果对面经济碾压,就出两件肉装,增加容错率’。想法是好的,但实战效果未必好。” 他放下练习册,拿起一支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随意画了个受力分析图,又指了指,“这就跟我们物理一样。假设你是一个质点(英雄),受到一个巨大的外力冲击(敌方高爆发伤害)。你选择增加自身的‘质量’(出肉装),也就是增加惯性。根据动量定理 Ft = Δ(mv),在冲击力 F 巨大的情况下,即使你增加了质量 m,速度的改变量 Δv 依然会很大,只不过你‘飞出去’(屏幕变黑)的时间 Δt 可能会稍微长那么一点点。但结果呢?还是‘死’。”

他顿了顿,看着我逐渐瞪大的眼睛,继续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想想怎么规避伤害,或者提升自己的‘输出功率’(伤害能力),在对方秒掉你之前,先干掉他。这就像解题,有时候正面硬抗(堆防御)不是最优解,换个思路,找到关键点一击必杀(针对性出装/解题技巧),效率更高。” 他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年轻人喜欢玩游戏很正常,我也年轻过。当年在黑网吧,我也算个网游高手,什么都玩。现在这个游戏出了手游,偶尔也看看比赛解解闷。”

我彻底震惊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套物理公式:“老……老师,您……您也玩?!”

“怎么?老师就不能有点业余爱好?” 陈老师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严肃,“但是林霄,喜欢归喜欢,不能耽误了正事。学业才是你现在的根基。路是自己走的,未来也是你自己的。你很聪明,我看得出来,反应快,思维活络,就是没用对地方。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他没有疾言厉色的批评,只是语重心长地点到即止。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惊讶、羞愧,还有一丝……被理解的触动。我看着陈老师花白的头发和朴素的衣着,想到他生动有趣的课堂,再对比自己上课走神画游戏攻略的行为,脸上一阵阵发烫。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是真实的愧疚。

陈老师把练习册递还给我,语气缓和下来:“行了,回去吧。物理上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办公室大门为你开着。我相信你能学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老顽童般的狡黠:“当然,要是游戏里出装遇到瓶颈,实在想不通,也可以来探讨探讨。不过,仅限于思路。这版本我看你玩的胜率不高啊,建议多练几个版本强势英雄,拓宽英雄池。就跟刷物理题一样,题型见得多了,解题方法自然就多了,思路也活了。”

我捧着那本写满“罪证”却又仿佛被赋予了新意义的练习册,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陈老师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那温和却有力的劝导,那出人意料的“游戏理解”,还有那份“随时可问”的包容,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也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这么好的老师……似乎真的不该辜负。

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旁边正安静整理笔记的严雪钰。

“雪钰同学,” 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能……麻烦你件事吗?”

严雪钰抬起头,清亮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我想……”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学好物理。麻烦你……辅导辅导我,行吗?我想成为……物理糕手!” 最后那个词,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悲壮。

严雪钰明显愣住了,漂亮的杏眼睁得圆圆的,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在做梦。“啊?……可以是可以……只是,” 她脸上满是困惑和惊讶,“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办公室的“奇遇”和盘托出,重点描述了陈老师用物理定律分析游戏出装的神操作。

严雪钰听完,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盛满了阳光。“噗……霄弟儿,”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原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为了游戏理解去学好物理?这理由……真够别致的!不过,” 她收敛笑容,认真地点点头,“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话音刚落,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我另一侧探了过来。

“哟!物理糕手?” 公孙唯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小狐狸般的笑容,“那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化学和英语,本小姐包了!没有你参加的运动会,那多没意思啊!到时候咱俩坐一块儿,我正好可以好好‘指导’solo你一下,想想就开心!” 她故意把“指导”和“solo”咬得很重,眼神里闪烁着“折磨”我的兴奋光芒。

沈燃也闻风而动,从后排探过身,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语文鉴赏和阅读理解,哥罩你!保证让你体会中华文字之美!对了,” 他朝苏晚星的方向努努嘴,“你晚星姐发话了,怕你被尤老师拆成两段零件,生物和数学她负责捞你。感动不?”

我看着眼前这几张或认真、或狡黠、或戏谑的脸,严雪钰的温柔可靠,公孙唯臻的“不怀好意”,沈燃的插科打诨,还有远处苏晚星虽未转头但微微侧耳的身影……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鼻尖竟有些微酸。感动吗?确实有那么一丝丝。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踏入“地狱”的悲壮预感!平常课间还能溜出去放放风,现在?等着被题海淹没吧!老师的作业都写不完,还得应付这群“热心助人”的学霸额外布置的“加餐”!更要命的是周念念,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的“壮举”,也时不时带着温柔的笑容和精心整理的笔记加入“补课大军”。

写不完?呵呵。等待我的绝不是简单的责骂。沈燃会捂着心口演“兄弟,我对你太失望了”;公孙唯臻会眨巴着大眼睛说“哎呀,看来有人不想在运动会上见到我了”;连周念念都会用那种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神看着我,轻声说“林霄同学,是我讲得不够清楚吗?”…… 简直是全方位的“道德绑架”加“精神攻击”!碰上公孙和沈燃这两个戏精学院毕业的活宝,我这点道行,根本招架不住!

于是,在这群“魔鬼教练”的轮番轰炸下,在题山卷海的包围中,在“道德高地”的持续施压下,我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痛并“快乐”着,度过了考试前这水深火热、暗无天日的一周。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在题海中沉浮,实不相瞒,我做梦都在做题。期中考试的过程?不提也罢。只记得考场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考完后如同虚脱般的空白。

几天后,期中考试的风波尘埃落定。窗外的秋阳正好,金灿灿的光线透过玻璃,洒满教室,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也弥漫着一种考后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期待的松弛感。

尤娜站在讲台上,依旧是那身得体的职业装,但眉眼间的凌厉似乎被窗外的暖阳融化了几分。她环视着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们,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少见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作为语文老师,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时间啊,” 她轻声开口,像在吟诵一首散文诗的开篇,“就像这窗外的秋阳,看似缓慢,却在叶落无声间,悄然带走了高一上学期的一半光阴。”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释然,有忐忑,也有跃跃欲试。

“这次期中考试,是一次检验,也是一次耕耘后的收获季。” 她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无论结果如何,老师希望你们记住: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收获’,或许体现在试卷的分数上,或许沉淀在你攻克难题后的领悟里,或许就藏在你这段时间为梦想付出的每一滴汗水、熬过的每一个夜晚中。”

她顿了顿,目光格外柔和地看向台下的同学们:“考得不如意的同学,请不要气馁。一次的跌倒,不是终点。拍拍身上的尘土,看清脚下的路,下次,我们继续努力。老师相信,坚持的力量,终会开花结果。”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那些面露喜色的同学,“考得不错的同学,也请戒骄戒躁。学海无涯,前面的路还很长。保持这份进取心,去攀登更高的山峰。”

“现在,” 尤娜的声音陡然变得轻快起来,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把试卷、分数、排名……统统都暂时放下吧!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接下来三天,是属于你们的——运动会!”

她的笑容在秋阳下显得格外明亮:“好好玩!尽情地奔跑、跳跃、呐喊!去享受青春的活力,去感受集体的温暖,去为你的班级加油助威!当然,”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安全第一,纪律不能忘!文明参赛,友爱观赛。老师期待看到你们在赛场上挥洒汗水、绽放光彩的模样!”

她的话如同暖流,驱散了最后一丝考试带来的阴霾。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运动会的憧憬和兴奋。秋阳透过窗户,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也仿佛照进了心底。一个崭新的、充满汗水与欢笑的篇章,即将开启。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