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的清新味道,阳光也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懒洋洋。对于那些上课睡、下课吃、回家玩儿,天赋异禀、神经粗壮如钢筋的“人才”们来说,期中考试?那算个屁,不过是换个地方打盹儿罢了。但对我林霄?呵,这特么简直就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豪赌!赌我有没有辜负沈燃那堪比国宝的黑眼圈,严雪钰那足以淹没书桌的笔记海洋,公孙唯臻那些让人又爱又怕的“特别辅导”,还有苏晚星那能瞬间冻结空气的死亡凝视,以及周念念时不时递来的、带着暖意的加餐点心。赌我能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块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朽木疙瘩!能不能……好吧,编不下去了!核心诉求就两点,简单粗暴:一、老子死也不要沦落到去当那蹲墙角的倒霉志愿者!二、比起在墙角发霉,老子宁愿在运动会上撒开了狂奔,累成一条吐舌头的狗!
和平常那塞得鼓鼓囊囊、堪比炸药包的书包截然不同,今天轻装上阵,步履都轻快了几分。我的专属司机兼金牌保镖——“燃天帝”沈燃同志,已经准时蹲守在小区门口的老位置,嘴里叼着袋豆浆,活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我们之间的规矩简单明了:我请早饭,他负责把我当特快专递,准时无误地押送到校门口。
“喂!林黛玉附体呢?磨蹭啥呢?”沈燃那蒲扇似的大巴掌精准地拍在我背上,力道大得差点把我刚吸进去的那口新鲜空气全拍成肺片咳出来,“珍惜点!珍惜跟哥共进早餐的无上荣光懂不懂?运动会三天,哥可是个大忙人!除了下午的4x400接力赛和上下学押送你这两项‘核心业务’,想见哥?麻烦预约排队去!”他夸张地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日理万机的欠揍样。
“那……万一考砸了……”一股熟悉的焦虑感又隐隐冒头。
“打住!给爷闭嘴!”沈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林霄同学,你现在的口味是越来越重、越来越猎奇了啊?刷牙了吗?专好‘预支屎’这一口是吧?没刷牙别和我说话,味儿!”他胳膊一伸,熟练地勾住我的脖子,勒得我直翻白眼,脸上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痞子相,“结果还没出来呢,就开始脑补悲剧片场?真砸了你又不会认命,肯定得死皮赖脸挣扎。记住喽,结果死的人是活的!这次砸了,下次干回来就是了!怕毛?有哥在,免费补习班给你开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仿佛身后自带千军万马。
每次被他这股子“兄弟情深”感动得想挤出两句人话夸夸他时,这货总能精准地在关键时刻破功,一秒破防。“当然!”他嗓门陡然拔高,像装了扩音器,引得旁边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纷纷侧目,“我沈燃,对天发誓!对地发誓!对着全校师生发誓!教你的那些语文技巧、考试秘籍,绝对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到时候我就拿着你那张惨不忍睹的卷子,挨个去找你其他科目的‘老师’讨说法!”他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活脱脱一个护犊子心切的泼辣家长,“为什么就你家科目拖后腿?是不是你教得烂?啊?误人子弟!退钱!必须七天无理由!庸师!必须换掉!你看看人家沈老师我,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再看看你们?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浮夸到极致的表演,等他终于喘气的间隙,缓缓张嘴,吐出一个字正腔圆、饱含深情的字:“滚。”
“得嘞!您就适合啃干面包配过期牛奶,吃别的没有那金贵肠胃,我懂。”他瞬间切换嬉皮笑脸模式,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我拖进了旁边一家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早餐店。油条在滚油里滋滋作响,蒸笼冒着腾腾热气,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面食和白粥的混合香气。
“你这是赤裸裸的压榨苦力!剥削廉价劳动力!”我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控诉。
“是又怎样?想告我?”沈燃叼着根油条,含混不清地挑衅,“班主任电话要不要?校长热线记不记?还要什么?老林电话你要不要?”我回敬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懒得再浪费口水。
一顿饭在沈燃的单方面嘴炮输出中结束。他那辆号称“风驰电掣”的小电驴,确实能带走某个好像十年没吃早饭、如今撑到想吐的不要脸高中生,却带不走我心头沉甸甸的忐忑——是死是活,是上天堂还是蹲墙角,也就看这一哆嗦了。
挤过班级门口乌泱泱、伸长了脖子看成绩的人群,我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蹦出来表演自由落体。后悔药谁都想吃,但架不住下次考试前还得犯同样的病。我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目光像扫雷探测器一样,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从那张决定命运的成绩单最底下开始,一寸一寸艰难地往上扫描……一行,两行,三行……十秒过去了,竟然还没看到我的名字?!
“卧槽?!莫非……就在今天?”一股滚烫的热血“轰”地一下直冲脑门,心脏擂鼓般狂跳,我猛地将视线狠狠砸向那张纸的最顶端区域!
“没错!就是今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一个幽灵般带着花果香气的温热气息猝不及防地喷在我敏感的耳后,公孙唯臻不知何时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纤纤玉指精准地点在成绩单的上端,“瞅瞅,这儿呢!化学前十!英语前十五!林霄同学,是不是该有所表示表示?比如……单独请我看场电影?单独陪我吃顿大餐?单独带我去水上乐园疯玩一天?时间嘛……我看就下周如何?”她的声音甜腻得像裹了蜜糖,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
我木着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小事儿,都是兄弟!别说吃饭逛街看电影,结婚都行!等我成年,你带好户口本,我亲自去跟你爸谈彩礼!”我内心疯狂咆哮:赶紧给我爬!有多远爬多远!
“哇哦~”公孙唯臻夸张地捂住嘴,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闪烁着狡黠如狐的光芒,“进度条拉这么快?人家……人家还没准备好呢~”她扭捏作态,演得那叫一个投入。
“哦,那算了。当我放了个屁。”我干脆利落地转身,视线正好对上苏晚星那微微翘起、难得一见弧度的嘴角,以及旁边严雪钰那张忍俊不禁、快要憋不住笑的脸。
“霄弟儿,可以啊!真给你姐我长脸!下次继续,姐罩你!”严雪钰大气地冲我比了个大拇指,笑容爽朗。
“太菜。”苏晚星清冷的声音像颗小冰雹精准地砸过来,眼皮依旧懒得抬一下,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浪费,“白瞎了。” 然而,我深知苏晚星的评价体系。如果真的能让她开金口点评,哪怕是贬低,也说明勉强过关了。真要是烂到泥里扶不上墙,她只会当你是空气,在心里直接判你“死刑”。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冷酷的认可呢?我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顺了顺毛,摸了下自己的头。
我立马垮下脸,双手合十,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求饶状:“别!各位大佬饶命啊!就这一礼拜,我感觉像被扒了三层皮,灵魂都快要出窍了!再来一次?我直接看破红尘,原地打坐敲木鱼,四大皆空了我!”
“行了行了,大家都高中生了,稳重点。”尤娜老师拍手控场,笑容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咱们班的志愿者小分队,由沈燃同学负责管理。名单上‘未达标’的相关同学,一会儿找沈燃领红马甲去。”她含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笑意更深了几分,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另外……班级纪律和卫生,班长王浩全权负责。我不在的时候,谁要是敢闹幺蛾子,影响了班级形象……”她故意顿了顿,尾音拖得长长的,“咱们,秋、后、算、账!哈!祝大家玩得开心,切记——一定要注意安全!”说完,高跟鞋敲着清脆又利落的节奏,“哒哒哒”地走了。
沈燃动作麻利地套上那件鲜艳的志愿者红马甲,冲我极其嘚瑟地一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瞧见没?哥罩住你了!满意了?”嘴上还不忘占便宜:“老实待着别乱跑,哥忙完回来临幸你!”
“别说,这马甲跟你气质绝配!红的喜庆,跟你这‘燃天帝’的嚣张气焰相得益彰!”我竖起大拇指,由衷而讽刺地赞美。
“他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苏晚星清冷的声音冷不丁从旁边飘来,精准补刀,瞬间引得周围一片心领神会的哄笑。沈燃刚想反驳,却被涌上来领马甲的同学淹没了。
那首刻进DNA里的《运动员进行曲》,成了这三天运动会当之无愧的主打歌。我踩着它激昂的鼓点进场,伴着它在看台上和公孙唯臻、苏晚星在手机游戏里激烈solo,顺手截图轰炸正在烈日下当苦力的沈燃疯狂拉仇恨,直到散场时,那魔性的旋律还在脑内无限循环播放。标准的“三点一线”:家 → 早餐店 → 操场。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快进键,喧闹和汗水交织中,转眼就到了运动会第二天,也是我们班4x400米接力赛鸣枪开跑的时刻。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飘着恼人的、似有似无的毛毛雨,空气湿漉漉、黏糊糊的,像一块拧不干的抹布。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