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抠进结冰的泥地里，掰断了三根指甲。好疼。嘴里被塞着馊掉的布，一盆接着一盆的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冬天，冷宫，这就是我，曾经皇帝最宠爱的鸢贵人，现在的下场。一个太监掐着我的下巴，眼里的恶意像是淬了毒的钉子：“小贱人，还当自己是主子呢？淑妃娘娘说了，让你今晚好好清醒清醒。”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瞪着他。他被我看得发毛，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巴掌没有落下来。一只手，一只干净得不像话、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那个太监的手腕。我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一张脸。俊美，苍白，没有一丝活人的血色。是冯迁。那个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看他脸色的东厂提督，太监总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慢慢地、慢慢地用力，那个太监的脸瞬间扭曲，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冯迁没看他，他只是低头看着我，眼神偏执得像一团黑色的火。
“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像蛇的鳞片划过冰面。其他几个动手的宫女太监吓得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冯迁松开手，那个废了手腕的太监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取掉我嘴里的布，又解开我身上的绳子。他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肤，冰凉，却让我打了个哆嗦。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绣着金丝云纹的黑色大氅，裹住我。很暖和，带着一股冷冽的檀香味。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做完这一切，然后站起身，对着那些跪着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处理干净。”转身就走。我身后，传来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压抑的惨叫声。
2
我活下来了。第二天，冷宫的管事太监就换了人，对我毕恭毕敬。每天的饭菜不再是馊的，还送来了取暖的炭火。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冯迁。可他再也没出现过。我那个被打断腿的忠心婢女春儿，也得到了最好的伤药。她抱着我的腿哭：“娘娘，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救？不，这不是救。这是从一个地狱，掉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更无法预测的地獄。冯迁，他想要什么？
我试着逃跑。在一个下雪的夜里，我用攒下来的首饰买通了一个小太监，换上他的衣服，想混出宫去。刚走到冷宫门口，就看见了那个身影。冯迁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站在雪地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他身后的地上，躺着那个收了我首饰的小太监，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新落的雪花。“你要去哪儿，鸢儿？”他问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腿一软，跪在了雪地里。我知道我跑不掉了。他一步步走过来，伞沿的雪落在我的脸上，冰冷。他用伞柄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我告诉过你，待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一种让我窒息的占有欲。“可这里是冷宫！”我终于忍不住，冲他喊，“我不想一辈子烂在这里！”他笑了，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他说：“谁说让你烂在这里了？鸢儿，我是让你……等我。”他伸手，抹掉我脸上的雪水，手指却顺着我的脸颊滑到我的脖子上，轻轻收紧。“别再想着跑。下一次，死的就不是他了。”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让你永远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