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七十度的第三年，我发着高烧，把身上最后一件棉衣给了我的妻子苏晴。
她亲了我一下，眼睛里都是心疼，转身，就用三斤快要过期的面包，把我卖给了隔下楼的王强。
我烧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拖我的腿。眼皮很重，我用尽力气撑开一条缝，看见苏晴站在门口，手里死死抱着三个黑乎乎的硬面包，没看我。王强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在我面前放大，他嘿嘿笑着，嘴里喷出的白气都带着一股馊味：“兄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娶了个好媳妇。”
绳子勒紧了我的手腕。我看着苏晴，想喊她的名字，可喉咙里只能发出一点“嗬嗬”的声音。她还是没看我，把头埋得很低，好像地上那块脏兮兮的地砖，比我的命还重要。
门关上了。
我被王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了楼梯，扔进了外面那片白茫茫的雪里。刺骨的冷瞬间钻透了我单薄的毛衣，我打了个哆嗦，人清醒了一点。我看见王强站在单元门口，冲楼上喊：“晴妹子，下来吧，外面没人了，冻死那孙子了！”
苏晴的身影出现了。她身上穿着我那件棉衣，那是我们最后一件厚衣服。她还是没看我这边，低着头，快步走到了王强身边。王强一把搂住她的腰，捏了一把，苏-晴-身子僵了一下，没反抗。两人进了楼。
我躺在雪里，天上下着雪，一小片一小片，落在我的脸上，很快就化了，然后又结成了冰。我没觉得冷，因为高烧把我的身体烧得像个火炉。我只是看着那个紧闭的单元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三斤面包，还是快过期的。
我和苏晴结婚五年。我们是大学同学，从一无所有，到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个小小的家。末世来了，天一下子就冷了，再也没热过。我们一起找物资，一起挨饿，一起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抱着取暖。我以为我们会死在一起。
原来在她的计划里，只有我死。
我开始觉得冷了。不是外面的雪冷，是心，一点一点，从里到外，被冻住了。我看着天，灰蒙蒙的，像死人的脸。我想，就这么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想那三斤面包了。
意识开始模糊，我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日子。苏晴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她说，林默，以后我们要买个大房子，养条狗，再生个孩子。
狗……
我好像听到了狗叫。一声一声，很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拱了拱我的手。我费力地转过头，看见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流浪狗。它也在发抖，哈着气，眼睛很亮地看着我，好像在问，你也要死了吗？
我也看着它。
是啊，我也要死了。
2
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埋了。
我和那条狗躺在一起，谁也动不了。它比我好点，至少还能哼哼。我连哼的力气都没了，身体里的那点热气，好像被这天，这地，硬生生抽走了。
高烧还在烧，脑子成了一锅粥。我和苏晴的过去，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闪。我记得她第一次点头答应做我女朋友，脸红得像个苹果。我记得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她说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饭。我记得……我记得我把最后一个罐头给她，她一边吃一边哭，说林默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