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是常态,和解是答案,名字是延续。
个体悲剧终被时间重译为群体温情:
“不逢春”终变“富春”——
错过的人,也能把日子过成春天。
【第一章·《迟》】
——“都道京城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一、德州渡口
天启二十三年二月二十八,德州浮桥被昨夜春潮冲垮。
沈不春拎着青布包袱,站在断裂的木板前,看浑浊的河水卷走一根断桅。
桅上系着半截红绸,像一瓣被撕下的春花,在他眼底一闪而没。
船家摊手:“公子,修好至少两日。”
两日——春闱放榜就在三月初一。
他抬头望天,日头白得晃眼,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他一身寒伧:
青衫洗得发白,鞋底磨出了洞,连腰间那支用来撑门面的竹骨毛笔,也裂了缝。
他摸出怀里最后一块碎银,想了想,又放回去。
“走陆路。”
二、夜渡十八盘
从德州到京城,陆路三百七十里,最快也要三天。
他花二十文搭了辆运盐的骡车,夜渡十八盘。
盘山道像一条被月光拉长的白绫,勒得他胸口发闷。
车辕“吱呀”一声断在半腰,骡子失了前蹄,整辆车歪向悬崖。
他跳得狼狈,包袱被木桩撕开,里头的书卷散了一地。
《春秋》《尚书》被风翻得哗哗作响,像一群白鸽扑棱翅膀,却飞不起来。
他跪在地上捡,手指被石棱划破,血珠滴在《诗经》扉页——
正是《小雅·采薇》那一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血把“雨雪”染得模糊,像提前祭奠一场错过。
三、三月三·巳时
三月初三,上午,京城永定门外。
沈不春赶到时,城门刚启,却已被彩旗堵塞。
鼓声、炮声、欢呼声像一锅滚开的油,把他这滴冷水溅得四处都是。
他抓住一个挑担卖糖葫芦的小贩:“今日何事?”
“春闱放榜啊!状元郎游街,御赐簪花!”
小贩的竹签尖上串着一颗山楂,红得晃眼,像状元头上那朵“照殿红”。
沈不春心里“咯噔”一声。
原来昨夜他在山路上摸黑前行时,京城的花已经开了——
开在别人鬓边。
四、御河·残花
他顺着人潮往内城挤,却被金吾卫拦下。
“无牌者退!”
铜戈交叉,冷光一闪,把他逼出队伍。
他绕到御河边,蹲下身捧水洗脸。
水里漂着几片花瓣,边缘已蜷,颜色褪成淡粉,像一封被雨水洇湿的旧信。
他伸手去捞,花瓣却从他指缝溜走,贴上一只漂过的草鞋。
草鞋的主人是一位老妪,佝偻着背,手里挽一只空花篮。
“公子要花?”
老妪咧嘴笑,露出三颗黄牙,“只剩‘不逢春’了,一文钱三朵。”
她掀开篮上破布,里头躺着几枚苍白的花苞,形似牡丹,却薄如纸,没有香气。
“为何叫不逢春?”
“因为开在春尽,等不来赏花人。”
沈不春摸了摸口袋,那枚碎银还在,可他突然舍不得花。
他摇摇头,起身要走。
老妪在背后叹:“昨日锦宜姑娘把最后一朵照殿红簪了状元,今日就只剩不逢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