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3年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过筒子楼的走廊。王建军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蹲在自家门口啃冻硬的窝窝头,眼里直冒火星——刚才供销社的李主任又来催账了,他挪用了单位五十斤粮票给病重的老娘买米,这要是被揭发,铁饭碗保不住不说,还得蹲大狱。

“建军,愣着啥?赶紧把你家那破沙发挪挪,我家来客!”对门的张婶叉着腰喊,她男人刚从南方倒腾回来两台录音机,正得意着呢。

王建军没理她,脑子里全是粮票的事。五十斤,在这个粮票比钱金贵的年代,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斤全国粮票,那是他这个月的口粮,攥得手心都出了汗。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王建军探头往下看,只见一个穿中山装的陌生男人被一群人围着,手里举着张纸,嘴里喊着:“谁有粮票?我用东西换!紧缺货!”

人群里炸开了锅。“啥紧缺货?”“有自行车票不?”那年代物资匮乏,啥都得凭票,能换到紧俏票证,比捡到钱还高兴。

王建军心思活络起来。他噌地站起来,揣着那两斤粮票就往楼下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想办法把五十斤的窟窿填上再说。

陌生男人叫赵卫东,听口音是南方来的,说是来北方收点土特产。“兄弟,你有多少粮票?”赵卫东上下打量着王建军,眼里带着精明。

“就两斤。”王建军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半截。

周围人哄笑起来:“两斤?够干啥的?赵老板,我这儿有五斤!”

赵卫东却摆摆手,盯着王建军:“两斤也成。我这儿有块瑞士表,你要不?”他从包里掏出块锃亮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滴答作响,在那会儿,这可是稀罕物。

王建军咽了咽口水。瑞士表!他见过厂长戴过一次,据说值半个月工资。但他摇摇头:“我不要表,我……我需要粮票,或者钱。”

赵卫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兄弟是遇到难处了?实不相瞒,我这次来,除了收东西,还想在这儿找个落脚的地方。你知道哪儿有房子卖不?不用大,能住人就行。”

房子?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筒子楼后面那片老胡同,有户姓刘的大爷,儿子在国外,临走前把三间瓦房托付给他,前阵子还跟王建军念叨,说想把房子处理了,换点钱养老。

“我知道有处房子,三间瓦房,带个小院子。”王建军说,“就是……不知道大爷愿不愿意卖。”

“只要他愿意,价钱好说!”赵卫东眼睛亮了,“兄弟,你要是能帮我牵线,这两斤粮票,我给你算五斤的价!再多加十块钱!”

五斤粮票加十块钱!王建军的心跳瞬间加速。这不仅能填上供销社的窟窿,还能剩下点给老娘抓药。但他看着赵卫东急切的样子,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赵老板,房子我能帮你搞定,但我不要粮票和钱。”

“那你要啥?”

“我想用这两斤粮票,跟你换那房子。”王建军说完,自己都觉得瘆得慌。两斤粮票换三间瓦房?这话说出去,怕是得被人当疯子。

果然,周围人又笑了:“王建军这是穷疯了吧?两斤粮票换房子?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