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后，张伟猛地将手机砸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
他摇下车窗，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灼热的酸气呛得他眼泪直流。
赵老板答应了。二百万，先用一个月。利息……高得让他心脏抽搐。而且对方语气轻描淡写，要求他把他现在住的这套东三环大平层房产证“押”过去，走个形式。
“规矩嘛，张总你是明白人！”赵老板在电话那头哈哈笑着，背景音里有人娇声劝酒。
他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个月后，如果还不上，这房子……就不姓张了。
可他能怎么办？今天这二十三万的窟窿堵不上，王老板那边就能立刻让他见识什么叫“规矩”！
他抹了一把脸，发动车子，重新汇入车流。车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而恶毒。
好不容易熬到公司楼下，地下车库的阴冷让他打了个寒颤。走进电梯，镜面不锈钢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和努力维持的、僵硬的表情管理。
电梯门开，前台女孩露出职业微笑：“张总早。”
“早。”他点头，脚步不停，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路过开放式工区，能感受到下属们投来的目光——敬畏的、讨好的、期待的。曾经，这些目光是他野心的燃料。如今，却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关上办公室厚重的门，世界骤然安静。巨大的办公桌，宽敞的空间，昂贵的摆设，此刻都像舞台布景，虚假而沉重。
他跌坐在椅子上，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和悔恨。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视线茫然地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办公桌一角的一个相框上。那是五年前的照片，在海南三亚。他和林静抱着刚满一岁的磊磊，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海浪，背景是他们贷款买下的第一套“投资房”——那时，一切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是玫瑰色的。
金色的沙滩，晃得人睁不开眼。林静穿着波西米亚长裙，靠着他的肩膀，磊磊在他怀里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那海风是暖的，带着咸味和无忧无虑的气息。
“老公，你看这套户型图，一线海景，才这个价！北京一个卫生间都能买这里一套了！绝对是价值洼地！”林静兴奋地划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某个滨海新区的楼盘宣传页，“专家说了，这里是下一个深圳，国家战略，核心中的核心！”
他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把儿子举高高，豪气干云地笑：“买！喜欢就买！就当给磊磊存的教育基金了！咱北京那两套老破小涨得也差不多了，套现出来，杠杆撬动，滚一波大的！”
那声音，隔着五年的时光传过来，清晰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现在这个焦头烂额的男人脸上。
下一个深圳？核心中的核心？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笃定？年薪百万，北京三套房（一套自住，两套早年购入的学区老房），身边所有人的恭维艳羡，无数次在论坛、在朋友圈精准预测房价走势的“神操作”……这些编织成的巨大成功幻觉，像酒精一样麻醉了他的神经，让他真以为自己是风口上的上帝宠儿，无所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