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吵。”张伟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努力让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僵硬的微笑，“磊磊真棒，这飞船能带爸爸去火星吗？”
“能！带上妈妈，还有爷爷奶奶！我们一起去！”孩子挥舞着手臂，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火星？他连脚下这片土地，都快站不稳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不是催款短信，是助理发来的日程提醒：上午十点，公司与重要投资方的战略会议，他是主汇报人。
张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恐慌压下去。他起身，拍了拍儿子的头，转向妻子：“我去公司了。”
林静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开车小心。”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忧虑，有欲言又止，或许，还有一丝被努力压抑下去的……失望？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车钥匙，走向车库。那辆黑色的奔驰S500无声地滑出地库，汇入东三环汹涌的车流。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国贸三期、中国尊……这些他曾以为自己已然征服、至少是并肩而立的城市地标，此刻却像巨大的、冷眼的旁观者，凝视着他的困顿与挣扎。
车厢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他脑子里疯狂的计算器敲击声。
二十三万九……工资卡里还有不到十万，撑死够塞牙缝。信用卡？早就刷爆了，额度是负数。几个关系铁的大学同学？去年已经借了一圈了，少的十万，多的五十万，到现在一分没还，电话都快不敢接了。
民间借贷的李总和王老板……想到这两个名字，后颈就窜起一股寒意。那日息，是滚雪球的黑洞。上次只是晚了一天，王老板派来的那个脸上带疤的“助理”，就直接找到了他公司楼下“聊天”，语气温和，内容却让他冷汗湿透了衬衫后背。
必须弄到钱。今天就必须。
他的手心全是汗，握在细腻的真皮方向盘上，有些打滑。
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名——赵老板。一个在几次饭局上认识的内蒙能源商人，财大气粗，言语间常透露出巨额的闲置资金在寻找“靠谱”的短期过桥渠道，利息……好商量。
之前张伟还端着，觉得自己是玩互联网高科技的，跟这种“土大款”不是一路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现在……
他舔了舔突然变得干裂的嘴唇，一股混杂着羞耻和孤注一掷的躁动冲上头顶。他猛地一打方向，车子偏离了去公司的路线，拐向辅路，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
手指颤抖着，在通讯录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号码。备注是“内蒙-赵老板-资金”。
拨号键按下去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尊严碎裂的轻响。为了凑足那每天的“粮草”，他正在亲手把自己曾经无比珍视的东西，一点点打碎。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背景音嘈杂，有劝酒声和粗犷的笑声。
“喂？哪位？”赵老板的声音带着酒意和漫不经心。
“赵老板，您好您好！我是小张，张伟！去年在海淀那个商会饭局上，我们见过……”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他自己都厌恶的谄媚调子，腰杆仿佛也在无人看见的车厢里，习惯性地弯了下去。
……
电话打了十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