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八岁,答应陪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五年后一起去死。
安眠药的瓶子被我攥在手心,塑料的廉价质感,却像烙铁一样,烫得我掌心发疼。
手抖得厉害,倒了三次,才把那一把白色的小药片堆在桌上。
不多不少,刚好能送我上路。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个笑话。
二十八岁,离婚,一无所有。
肚子里那个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跟着我一起,成了那场车祸的陪葬品。
而那个为了推开我,自己被卡车碾碎的男人,顾正诚……我甚至都还不习惯叫他老板。
他死了。
我的孩子,没了。
你看,全世界都好像在催着我去死。
我捻起一片药,冰凉,带着点粉末的涩感。
正要塞进嘴里,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跳。
我以为这公寓里,早就只剩我一个鬼魂了。
门被推开一道缝,没有声音,只是光线被割裂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缕被抽掉魂魄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是顾屿。
顾正诚那个十二岁的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以为他早就被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亲戚接走了。
我僵在原地,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可笑,我想死,为什么会心虚?
顾屿没看我,也没看我手边的药。
他的眼神是空的,像两口枯井,扔不进一点光。
他就那么走进来,安静得如同鬼魅,径直走向厨房。
我听到了水流声。
然后,他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很小,很精致的那种,刀柄上甚至还镶着贝母。
他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堆满死亡的茶几。
空气死寂得可怕。
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那早已残破不堪的胸腔。
他终于抬眼看我了。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烧尽一切后的死灰。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举起那把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对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用力划了下去。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解脱的优雅。
血。
暗红色的血珠,先是一颗一颗地往外渗,随即汇成一道溪流,蜿蜒着,滴落在他脚下那片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啪嗒。”
一滴,又一滴。
那声音,比刚才的死寂,更让我恐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药片“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你……”
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也想死?”
我问了一个全世界最蠢的问题。
顾屿没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血还在流,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我的影子。
一个同样狼狈,同样绝望的影子。
我们就像两面破碎的镜子,从对方的残片里,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我彻底被那浓重的血腥味逼疯之前,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从我腐烂的心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