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嘶哑地对他说:
“一个人上路……太孤单了。”
“不如……再等等?”
顾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是他从进门到现在,唯一的反应。
我像是抓住了什么,身体前倾,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蛊惑与乞求:
“等五年,好不好?”
“你才十二岁,什么都没见过。
我呢,我也才二十八岁,还有好多想骂的人没骂,好多想吃的没吃。”
“我们就……再活五年。”
我看着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那泊在地毯上的血,一字一句,像是立下一个神圣又恶毒的誓言。
“五年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我还想不想活。”
“我陪你一起。”
我说完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手腕上,血珠滴落的声音。
“啪嗒。”
“啪嗒。”
漫长的死寂后,那个一直像个人偶娃娃的少年,终于有了第二个反应。
他看着我,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章:寄生的藤蔓
头痛得像要炸开,宿醉的滋味,有时候比死亡的念头更磨人。
我从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张羊毛毯子,不是我记得的颜色。
空气里有股柠檬味的清洁剂气味,盖住了廉价红酒那股酸腐的甜腻。
茶几上,昨晚那七扭八歪的空酒瓶,消失了。
我撑着发沉的脑袋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厨房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顾屿。
他正踩着一张小凳子,费力地够着水槽,洗一个高脚杯。
他洗得很认真,动作很轻,好像那是什么珍贵的古董,而不是我花二十块钱两个从超市买回来的。
水声哗哗,是我们这座坟墓里,唯一的活气。
这是我们“五年之约”的第二年。
日子就这么过着。
我负责醉生梦死,他负责……活着。
顺便,在我烂醉如泥的时候,给我盖上毯子,然后像个小田螺一样,清理掉我制造的所有狼藉。
我们从不交谈。
他上学,放学,写作业。
我喝酒,发呆,等天黑。
我们像两条被困在同一个鱼缸里的鱼,明明近在咫尺,却生活在各自无法逾越的水域里,用沉默和呼吸,计算着奔赴死亡的倒计时。
唯一的意外,是凌菲的到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对着电视屏幕上无聊的综艺节目发呆,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们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我没动,顾屿也没动。
直到门铃不依不饶地响了第三遍,他才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开门。
“苏潋!
你果然在家!
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死——”
凌菲咋咋呼呼的声音,在看清开门的顾屿时,卡在了喉咙里。
我这个唯一的朋友,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啤酒,像个闯入灵堂的莽撞活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掉。
顾屿就那么堵在门口,仰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不说话,也不让路。
那眼神,不像个孩子,像一头守着洞穴的幼兽,警惕,且不欢迎。
“那个……我是苏潋的朋友,我叫凌菲。”
凌菲尴尬地举了举手里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