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股子泡面放久了沤出来的油腻味,混着墙角霉菌的阴湿。屏幕的光打在我脸上,蓝洼洼的,像停尸房的灯光。最后一个发布按钮变成灰色,跳出一行官方裁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您的作品已被永久封禁。”
全网封杀。四个字,砸下来,不重,却刚好够把我钉死在这把吱呀乱响的破椅子上。
烟灰缸满了,烟屁头像一堆尸体。我没动,就看着那屏幕暗下去,黑屏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真他妈陌生。
窗外是城市夜晚恒常的嗡鸣,车流像永不断流的脏河。这间租来的小破屋,成了我的活棺材。太火了?呵。我扯了扯嘴角,喉咙干得发疼。火到触碰了那根线,火到成了那只被杀给猴看的鸡。
安静的夜里,楼下信箱突然传来一声钝响,“哐当”,格外刺耳。
鬼使神差,我下了楼。信箱里躺着一只素白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有用打印字体冷冰冰打出的我的名字。
回到电脑前,我捏着那封信,指尖有点凉。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更白的纸,上面还是一行打印字:
“请为我写一个故事。”
哈。我几乎要笑出声。写故事?还给谁看?我这双手,除了敲出点招灾惹祸的东西,还能干什么?一个被封杀的作家,一个笑话。
行啊。写就写。
我敲开一个空白的文档,光标冷漠地闪烁着。为你写?好啊。就写个“好”故事。
手指放在键盘上,几乎没经过大脑。一股恶意混着自暴自弃的浊流涌上来。我写:森林里有个小女孩,喜欢用糖纸诱捕蝴蝶,不是用网,是用涂了胶水的针,一只只钉在橡树干上,拼成她死去的猫的眼睛。
写:镇上的大人接连失踪,后来在沼泽地里发现,都成了不会动的空心人偶,围着野餐桌,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写:下水道里住着一个王子,他收集所有人的噩梦,编织成黑色的王冠。
阴暗的,扭曲的,没有光的玩意儿。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我甚至懒得再看一眼,直接拖进邮箱,附件,发送——寄往那个神秘读者留下的,一个杂乱无章的加密邮件地址。
然后我关了电脑,倒在床上,像一头死猪一样睡去,指望明天世界末日。
第二天是被手机疯狂的震动吵醒的。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消息,社交媒体炸得像遭遇空袭。
宿醉般的头痛中,我点开推送的第一条新闻链接。
女播音员的脸绷得紧紧的,声音刻意压着惊惶:“……本市近日连环杀人案取得骇人突破,最新三名受害者案情出现诡异特征……据不愿透露姓名的警方人士表示,作案细节与某网络作家昨日晚间发布的一篇暗黑童话内容高度吻合,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新闻画面切换(打了厚码),但那模糊的轮廓——钉着什么的树干,泥泞沼泽边的场景复原图……我后背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胃里一阵翻搅。我冲进厕所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
怎么可能?
门铃像催命一样炸响。
透过猫眼,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脸色铁青,证件戳在镜头前。
警察。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