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在满桌精致的骨瓷餐碟上,每一道折射的光都像冰冷的针,刺向我刚刚复苏的灵魂。

空气里弥漫着烤鹅肝酱与白松露的奢靡香气,银质刀叉轻碰的脆响,夹杂着宾客们压低的笑语。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残忍。

我,陆明薇,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连呼吸都不能自主的废人,不再是那个被抽干骨髓、榨尽利用价值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的可怜虫。

指尖划过冰凉滑腻的桌布,感受着底下坚硬红木的实感。胸腔里的心脏,正年轻而有力地跳动,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

这具身体,二十岁,健康,饱满,拥有着陆家大小姐应有的一切——至少是表面的一切。

“姐姐,”旁边传来娇滴滴的嗓音,裹着蜜糖般的亲昵,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搅,“你就把那串祖母绿项链给我嘛!我真的好喜欢,配我新订的那条礼服裙正好!你平时都不怎么戴的,放在你那儿多浪费呀。”

陆明倩,我的好妹妹。正挽着父亲陆振邦的手臂,轻轻摇晃,嘟着嘴,眼巴巴地望着我。那双总是水盈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被宠坏的贪婪。

和记忆深处,她俯身在我病床前,笑着诉说如何与我的丈夫偷情、如何调换我的药物、如何让我的儿子叫我“妈妈”却恨我入骨时,那双兴奋到扭曲的眼睛,慢慢重叠。

“明倩喜欢,你就给她。”父亲陆振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偏袒,他甚至没看我,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一条项链而已,你首饰盒里又不缺这一件。”

是啊,一条项链而已。

前世,我让了。让了项链,让了父亲的爱,让了公司的权,让了丈夫,让了儿子,让了健康,让了生命,让了一切能让的,最后连一口氧气都成了奢求。

餐桌下,我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真实。

氧气管被强行拔除时,咽喉那绝望的撕裂感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上来,冰冷刺骨。丈夫周铭轩温文尔雅面具下的狰狞,陆明倩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和狠毒,还有他们附在我耳边,用最轻柔的语气吐出的最肮脏的真相——

“你以为的小宝贝,那个你掏心掏肺、连骨髓都抽出来给他治病的儿子,是你最敬爱的爸爸和那个乡下保姆偷情生下来的野种哦…惊喜吗,我的好姐姐?”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几乎要炸开。

我抬起头,目光掠过陆明倩那张写满势在必得的脸,掠过父亲那理所当然的漠然,掠过桌上每一张或谄媚、或看戏、或事不关己的宾客的脸。

然后,我轻轻笑了一下。

声音不大,却足够突兀,打断了席间虚伪的和乐。

在陆明倩期待的目光和父亲微微蹙起的不满眉头下,我缓缓站起身。

“一条项链?”我的声音清晰地传遍突然安静下来的餐厅,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讥诮,“确实,不算什么。”

陆明倩脸上瞬间绽放出胜利的笑容,父亲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些许。

然而下一秒。

我猛地抓住沉重的刺绣桌布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