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江北省的深秋,寒意已浓。暮色中的临城被细雨笼罩,青石板路上积水泛着冷光,倒映出两旁西式建筑的模糊轮廓。这是一座被时代撕裂的城市,既有老旧的灰墙黛瓦,也有新兴的洋楼商行,正如这个年代的中国,新旧交替中充满不安与机遇。

楚云琛站在百乐门舞厅二楼的窗前,军靴上的马刺在灯光下偶尔闪出冷光。他刚满三十岁,却已肩扛少将军衔,掌握着江北省最精锐的独立师。此刻他身着便装,深灰色西装剪裁考究,却掩不住行伍之人特有的笔挺姿态和锐利眼神。

“楚师长好雅兴,独自在此欣赏雨景。”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楚云琛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完成对窗外最后一个死角的观察。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永远先掌握环境,再应对人事。

“雨景看人心。”楚云琛转身时脸上已挂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比起舞池里的衣香鬓影,这雨中的临城更显真实。”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是上海最新款式,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他伸出手时,楚云琛注意到那双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整齐,却在中指第一关节处有不易察觉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乃至握枪留下的痕迹。

“鄙姓沈,沈慕白。刚从上海来临城做些小生意,还望楚师长多多关照。”他递上一张名片,上海汇通商贸公司总经理的头衔印在正中。

楚云琛接过名片时刻意碰触到对方指尖,温度适中,稳定干燥。一个没有破绽的商人。

“沈经理客气了。临城虽不比上海繁华,却也机遇多多。”楚云琛从口袋取出银质烟盒,递向对方,“来一支?”

“多谢美意,我不吸烟。”沈慕白微微摆手,从胸袋取出自己的钢笔,“这年头,健康最是奢侈。”

两人看似随意的寒暄中,实则已完成对彼此的初步试探。楚云琛注意到沈慕白拒绝香烟时没有任何犹豫,钢笔取出时动作流畅自然,显然没有隐藏武器的需要。而沈慕白则观察到楚云琛递烟时左手始终保持在腰际附近,那是随时可以拔枪的位置。

舞池中响起新一曲探戈,红男绿女们重新结对滑入舞池。楚云琛突然道:“沈经理上海来的,想必舞技精湛。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他的目光扫过沈慕白无名指上的婚戒,“或者,沈经理更习惯与女士共舞?”

沈慕白推了推眼镜,笑意未达眼底:“楚师长说笑了。商业应酬需要,略懂一二而已。倒是楚师长身为军人,竟也精通此道?”

“乱世之中,人人都需几张面具。”楚云琛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就像沈经理,真的只是个商人吗?”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破碎声和人群的尖叫。楚云琛瞬间变色,右手已摸向腰间。沈慕白几乎同时动作,看似本能地向后退步,实则占据了有利的观察和防守位置。

“楚师长,看来今晚的雨景不止好看,还很好看。”沈慕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已彻底改变,之前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