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的风,总带着几分名士的疏朗与诗意。会稽山阴的桓府,更是将这份雅致浸润到了骨子里。桓琬清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株抽了新绿的海棠,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雕刻的缠枝纹。
“小姐,都准备好了。”贴身侍女青禾捧着一套月白色的襕衫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与兴奋。
桓琬清转过身,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像盛着揉碎的星辰。“青禾,你说,尼山书院的先生,真的如父亲所说,博古通今,不拘一格吗?”
“那是自然,”青禾将衣衫放在妆台上,帮她解下繁复的襦裙,“老爷说了,尼山书院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连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子弟都争相前往呢。只是……小姐,您这女扮男装,万一被发现了……”
“怕什么?”桓琬清扬起下巴,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我桓琬清饱读诗书,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只会寻章摘句的酸儒?再说,我只求学问,又不惹是生非,谁会特意盯着我一个‘寒门学子’看?”
她口中的“寒门”,不过是掩人耳目。桓氏虽非顶级门阀,却也是世代为官的世家,她身为嫡女,自幼便随父亲读书,论才情,不输族中任何男子。只是这世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想系统性地求学,唯有走这险招。
三日后,尼山书院山门前,多了一个名叫“桓文”的少年。他身形略显单薄,眉目清俊,带着一股初入世事的青涩,却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韧劲。
办理入学手续时,人多嘈杂。桓琬清正低头整理着户籍文书,忽觉肩上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书卷散落一地。
“抱歉。”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桓琬清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那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身着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身姿挺拔。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眉宇间隐隐透着世家子弟的矜贵与傲气。
不等桓琬清说话,那少年已弯腰,动作不疾不徐地将散落的书卷一一拾起。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书卷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多谢。”桓琬清连忙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只觉微凉,像玉石一般。
“举手之劳。”少年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觉得这“少年”的眉眼太过清秀,但也没多问,转身便走了。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那便是马文才吧?听说他是高平马家的嫡长子,才学出众,就是性子冷了些。”
马文才……桓琬清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来之前,她曾听父亲提及过几个书院中有名的学子,这马文才便是其中之一,出身显赫,天赋过人,只是性情孤高,不大合群。
她将书卷抱紧,走进了这座向往已久的书院。
尼山书院依山而建,古朴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朗朗的读书声从各处传来,伴着山间的清风,别有一番意境。
桓琬清被分到了一间四人同住的舍房。同舍的另外三人,一个是来自吴郡的张砚,性子开朗,爱开玩笑;一个是琅琊的王肃,沉默寡言,整日埋首书堆;还有一个,竟是上午撞到她的马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