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床异响
机床的嗡鸣声突然变了调。
我正蹲在控制台前检查参数，那台德国进口的数控机床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异响。声音很轻，像有颗钢珠在轴承里卡住了。但在我耳朵里，这动静跟打雷没区别——三年来这台机器从没出过毛病。
"周工！"林主任从质检台那边小跑过来，工作服袖口还沾着机油，"是不是要停机检查？"
我没吭声，伸手按住控制面板。指腹传来的震动频率不对，比标准参数快了0.3赫兹。这他妈就怪了，昨晚巡检时还好好的。
车间大门突然被推开。老董事长郑德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身后跟着个穿深蓝西装的年轻人。西装袖口的金属纽扣在顶灯下反光，晃得人眼睛疼。
"大家停下手头工作。"郑德昌咳嗽两声，指甲缝里还嵌着黑乎乎的油泥，"这位是郑小鹏，我侄子。从今天起担任分管生产的副总。"
我瞥见林主任嘴角抽了抽。老郑创业三十年，最恨任人唯亲，去年还开除了采购部他亲外甥。现在突然空降个副总，有意思。
郑小鹏往前迈了半步。他皮鞋亮得能照出人脸，踩在满是油渍的水泥地上像踩地雷似的。我从工具箱摸出听诊器，假装检查机床，其实在观察这小子。
"各位前辈多指教。"郑小鹏笑得像银行柜台职员，右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从裤兜掏出湿纸巾开始擦手指。擦完还对着光检查，好像车间里飘的不是金属粉尘而是艾滋病毒。
老郑拍拍他后背："小鹏在华尔街待过，以后食堂和后勤也归他管。"老头说完突然剧烈咳嗽，咳得腰都弯了。我注意到他捂嘴的手帕上有暗红色斑点。
"董事长！"王会计从财务室冲出来，手里账本差点甩飞。老郑摆摆手，转身往办公室走，背影佝偻得像棵老槐树。
郑小鹏突然凑到控制台前："听说这是全厂最贵的设备？"他身上的古龙水味熏得我太阳穴直跳。没等我回答，这人就用湿纸巾包着手指，去戳触摸屏。
"别碰！"林主任喊出声的瞬间，我按下紧急制动。机床停了，但郑小鹏的手指已经划过了润滑系统界面。
他讪笑着缩回手："周工是吧？我叔叔常夸你。"湿纸巾团成球扔在地上，正好落在"禁止乱扔垃圾"的标识牌旁边。
我弯腰假装系鞋带，顺手关掉了轴承自动润滑系统。控制屏上红色警告灯闪了闪，又灭了。这玩意就像人的关节，缺油不会马上出事，但磨上两小时准完蛋。
"周工，"郑小鹏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会修苏联时期的老机床？"他眼睛盯着我工牌上的俄文签名，"我在圣彼得堡见过类似技术。"
我后背一凉。这孙子调查过我。
林主任突然插进来："郑总，这批出口件明天要交货..."他故意把沾满油污的扳手往控制台上放。郑小鹏果然后退两步，西装后背蹭上了防锈漆。
"你们忙。"他快步往门口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食堂从今天开始供应精品套餐。"
等玻璃门关上，林主任立刻呸了一口："狗屁精品，肯定是预制菜。"他踢了脚地上的湿纸巾，"这玩意比他的人品都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