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接话,盯着润滑系统指示灯。现在车床还能撑四小时,正好够完成今天的订单。至于之后轴承会不会烧毁?那得看新来的郑总什么时候发现,他西装第三颗纽扣掉在了润滑油箱旁边。
第2章 新官上任
机床的嗡鸣声在凌晨三点终于停了。我拧紧最后一颗螺丝,轴承座上的刮痕像道疤。德国人设计的这玩意精妙得像块表,可惜碰上个连表都不会看的副总。
车间窗户透出鱼肚白。我把扳手扔进工具箱,"哐当"一声惊醒了打盹的林主任。他抹了把脸,袖口在脸上蹭出道油印子。
"修好了?"
"能撑到下次检修。"我扯下沾满冷却液的手套,"前提是没人乱碰触摸屏。"
林主任突然压低声音:"老郑查出来是肺癌。"
工具箱的锁扣弹到我拇指。难怪老头咳出血,难怪突然空降个华尔街精英。我摸出根烟叼着,没点。车间禁烟标志下新贴了张A4纸,落款是郑小鹏的艺术签名。
"明早七点,全体大会。"
晨会比平时早两小时。我靠在最后一排,看郑小鹏站在老郑常站的位置。他今天换了块表,表盘在LED灯下泛着蓝光。王会计凑过来,身上有股子隔夜盒饭的馊味。
"百达翡丽,"她冲我挤眼睛,"顶你半年工资。"
郑小鹏敲了敲话筒,回声刺得人耳膜疼。他背后挂着"降本增效"的横幅,红底黄字像张符。
"即日起,迟到每分钟扣五百。"他举起考勤机,塑料外壳反着光,"包括晨会。"
车间顿时炸了锅。林主任把安全帽摔在地上,弹起来砸中"安全生产"的标语牌。郑小鹏等噪音平息,突然看向我:"周工没意见?"
全厂都知道我昨晚通宵修机床。我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六点五十九。"
郑小鹏嘴角抽了抽。他翻开文件夹,念条款的声音像在数钱。我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随时准备按指纹签合同。
散会时人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王会计故意踩了郑小鹏的皮鞋,他掏湿巾擦鞋的动作比擦手还仔细。林主任冲我使眼色,我摇摇头,摸了下工装裤口袋。
手机正在录音。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我站在车间大门口啃包子。郑小鹏从办公楼冲出来时,领带甩得像条上吊绳。他胸口别着新工牌,塑料膜都没撕。
"迟到两分钟!"他晃着考勤机,屏幕亮得能闪瞎眼。
我从兜里掏出油腻的饭卡:"食堂改预制菜,排队多花了七分钟。"
郑小鹏脸色变了下。他低头在考勤机上戳戳点点,刘海垂下来遮住表情。我瞄见他后颈有块疤,形状像被烟头烫的。
"按新规扣一千。"他举起盖章机,钢印在阳光下泛冷光。章子落下时,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录音暂停。
"周工,"他突然凑近,古龙水里混着薄荷口香糖味,"听说苏联机床要用液氮冷却?"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光荣榜。老郑的照片边角已经卷边,玻璃框里还夹着张泛黄的粮票。
"德国机床用润滑油。"我指指他西装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比如46号液压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