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下半张便签纸，潦草写下几行数字。林主任盯着我笔尖，喉结上下滚动。便签背面印着机械厂二十周年庆的logo，红色油墨已经褪成粉色。
"明天帮我盯下3号机。"我把便签折成方块，"压力值超过这个数就断电。"
林主任把方块塞进劳保鞋鞋垫下面。他弯腰时，后腰露出半截烟盒，锡纸上用圆珠笔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鸡。
更衣室灯泡又闪了下。这次彻底灭了。黑暗里，郑小鹏的皮鞋声停在门外，钥匙串叮当作响。我合上说明书，灰尘在月光下像群逃窜的蚂蚁。
"周工还没走？"他突然推开门，手机电筒光直射人眼，"在找这个？"
他晃着串钥匙，其中一把贴着"备用控制室"的标签。我眯起眼，看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里面的防窃听检测器。
"落了个扳手。"我拍拍工具包，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荡出回音。
郑小鹏轻笑一声。他转身时，香水味盖不住腋下的汗酸。月光从窗户斜进来，把他影子拉长得像条绞索。
"对了，"他头也不回地说，"明天开始实行末位淘汰。"
走廊尽头，王会计的算盘珠子响得噼里啪啦。我摸出手机，锁屏上是老郑蹲在机床边吃盒饭的老照片。照片角落有块油渍，正好糊掉了日期。
保险箱最底层，液氮罐的压力表指针停在红色区域。说明书翻开的页码上，德文警告栏被人用红笔圈了三次。
第4章 危机伏
车间的电子钟跳到7:00整，我按下启动键。德国机床发出老牛喘气般的闷响，比平时慢了半拍。林主任蹲在配电箱旁边，对我比了个"三"的手势。
"换油了？"郑小鹏的声音从背后刺过来。他今天喷了发胶，几根翘起的头发像天线。
我拧开注油口盖子："国产32号，按新规。"
油标尺抽出来，上面沾着层浑浊的泡沫。郑小鹏凑近看，领带尖扫过油污，立刻洇开一片油渍。他皱眉后退，皮鞋跟碾到颗螺丝钉。
"窗户都开了？"
我指指头顶。所有通风窗大敞着，柳絮飘进来落在控制台上。郑小鹏掏出湿巾擦手，这次用的是印着厂标的定制款。
"很好。"他拍拍我肩膀，掌心温度透过工装传进来，"终于学会守规矩。"
他转身走向质检台，西装后摆沾了块黄油斑。林主任假装系鞋带，实际在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调出操作日志，把激光校准仪的时限设成120分钟。
机床突然"咔"地一声。加工件偏移了0.05毫米，在公差边缘疯狂试探。郑小鹏正在训话，完全没注意到传送带上的零件已经长出毛边。
王会计小跑过来，怀里抱着新做的考勤表。她今天涂了桃色口红，笑起来像裂开的番茄。
"周工，"她递给我一张单子，"上个月加班费..."
我扫了眼数字，刚好是扣绩效的零头。王会计指甲上新做了美甲，钻饰刮到纸面发出"刺啦"声。她突然压低声音："审计组中午到。"
车间那头，郑小鹏正指着通风窗说什么。工人们仰着头，表情像在看天桥卖艺的。林主任趁机溜过来，手心里写着"3号机压力超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