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市场的狂欢盛宴，在无数块冷光闪烁的屏幕之上无声奔流。数字跳跃，K线蜿蜒，编织着瞬息万变的财富与深渊。
VIP交易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真空。昂贵的雪茄烟雾缓慢盘旋，与角落里一株濒死的蝴蝶兰争夺着最后一点稀薄的生机。我靠在定制的意大利人体工学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红木扶手上来回摩挲，留下极细微的摩擦声。视线落在对面墙壁那巨大的显示屏上，一行行代码背后，是“林氏资本”这只巨兽正在剧烈抽搐的实时心电图。
它的股价曲线，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斜率，一头栽向那条代表毁灭的深渊直线。
屏幕上惨绿的光映在我眼里，波澜不惊。旁边，首席交易员杰克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颤抖：“老板，击穿质押平仓线了！恐慌盘彻底涌出，他们完了！”
我没有回应。鼻腔里仿佛又钻进那股熟悉又厌恶的气味——廉价烟丝、隔夜泡面、还有永不散去的汗液和焦虑混合成的，散户大厅特有的酸腐气。猛地，那气味被一股凌厉的、带着铁锈味的寒风撕碎。
那风，好像就吹在耳边。
猛地，那气味被一股凌厉的、带着铁锈味的寒风撕碎。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黄昏，但那是在另一个世界。散户交易大厅里混杂着汗味、廉价烟味和隔夜泡面的馊味，每一个屏幕前都嵌着一张被红绿数字扭曲的脸。我挤在其中，手里捏着最后一点本金，指甲掐进掌心，盯着那支阴跌不止的股票，眼球胀痛。
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声音，不高，却像快刀切过冻肉，清晰地劈开嘈杂：“还在看技术指标？庄家早磨好刀，等着割你这茬韭菜了。”
我猛地扭头。旁边是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夹克，下巴冒着青茬，眼神却像淬了冰，冷冷落在我那屏幕一片惨绿的自选股上。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与周围那些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操作的人群格格不入。
羞耻感瞬间烧透了我，少年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我脱口而出：“你懂什么！”
他嗤笑一声，指了指屏幕上那根丑陋的大阴线：“看见没？对倒压单，下跌吸筹，老套路了。他们现在怕的不是散户跑，是没人接盘。”他终于侧过头，目光在我那身廉价运动服和手里攥得发皱的交易单上一扫，那眼神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像屠夫掂量待宰的牲口。“小子，这地方，”他顿了顿，下巴微抬，划了一圈这拥挤混乱的大厅，“不是赌场。是战场。”
他凑近了些，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压过了周围的浑浊。“记住了，在这里，要么吃人，要么被吃。没有第三条路。”
那句话，像颗烧红的钉子，直直砸进我颅骨。
后来，我知道他叫林嵘。再后来，不知他怎么默许了，我开始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我们在烟熏火燎的夜市摊上，就着一盘毛豆花生，他用筷子蘸着酒水，在油腻的桌面上画资金流向图；在廉价旅馆吱呀作响的风扇下，他拆解着一份份财务报表，告诉我哪些数字是粉饰太平，哪些信号是杀人刀。
他教我识别庄股盘口的陷阱，教我感知市场情绪的微妙温度，教我在所有人贪婪时恐惧，在所有人恐惧时…磨利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