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一切都是逻辑。”他吐着烟圈,眼睛在烟雾后锐利得惊人,“别信消息,别信神话,甚至别太信你自己。只信筹码的交换,信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方向。”
“散户为什么死?因为他们是羊,情绪驱动,一盘散沙。”他用手指重重敲着桌面,“你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成狼。孤独,冷静,耐心,一击必命。”
那些日夜,他倾囊相授,我囫囵吞枣。他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是横亘在我与残酷世界之间的一道屏障。我曾以为这会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那个暴雨夜。
我去他租住的筒子楼送资料,门虚掩着。我听见里面传来他压抑的、近乎哀求的声音:“……再宽限两天,就两天!货款一到我立刻……”
电话那头似乎是冰冷的拒绝。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语调说:“……好……那批货……按你们说的价……抵吧。”
他挂了电话。我站在门外,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冰凉的。透过门缝,我看见他佝偻着背,坐在那张堆满 charts 和资料的破桌前,一只手撑着额头,肩膀垮塌,像一座被雨水泡塌了的山。
那一刻,我心中的神祇,碎了。原来他也会摇尾乞怜,也会被逼到墙角,毫无还手之力。那无形中扼住他咽喉的力量,比任何他教我的技术图形都更深刻地烙印在我脑子里。
原来,“吃人与被吃”的法则,如此公平,也如此残酷。它不认师徒,只认强弱。
我轻轻带上门,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的楼道。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却冷却不了胸腔里某种疯狂滋长的东西。那东西,叫野心。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学生了。
“……老板?林董那边……请求视频通话。”杰克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回,他捂着话筒,眼神询问地望向我。
交易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机器运转的低嗡和心跳声鼓噪。屏幕上,林氏资本的股价线又一次绝望地向下跳水,跌破所有技术意义上的支撑位,正式成为一张废纸。
雪茄的灰烬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
我抬了抬手指。
杰克立刻接通。
巨大的主屏幕上,窗口弹出。林嵘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他宽敞奢华的办公室,但现在似乎有些凌乱,能看见背后书架空了一半,地上散落着文件。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但脸色是灰败的,眼里的锐气和光采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极度透支后的空洞和疲惫,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他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几下,像是想维持最后的体面,挤出一个扭曲的笑。
“果然……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透过音响传出,带着电流的杂音,刮得人耳膜生疼,“好手段……真是我的好学生。”
我身体前倾,肘部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平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我曾经的老师,如今的……猎物。
“林老师,”我的声音透过线路传过去,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您教过我,市场里,没有恩怨,只有盈亏。”
屏幕里,林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强撑的镇定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狰狞的痛苦和毁灭感。他死死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