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足够一棵树苗参天,也足够将一种习惯刻进骨血里。

林依站在宴会厅角落的阴影中,目光却像装了自动导航,精准地落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百里霁身上。

他指尖夹着香槟,微微侧头听旁人说话,下颌线利落得能割伤人心。

有人端着酒摇摇晃晃地撞过来,林依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那杯泼出来的红酒便尽数洒在了她深色的裙摆上,晕开一片暗沉的湿痕。

撞人者嘟囔着道歉,百里霁回过头,视线在她裙摆上一掠而过,没什么温度,只微微蹙了下眉。

林依的心却因他这细微的表情揪了一下,下意识地解释:“没事,不小心弄的。”

他嗯了一声,目光已转向别处,继续方才的应酬。

旁边有窃窃私语,隐约飘来“跟班”、“影子”、“真能忍”之类的词。

林依垂着眼,拿过侍者托盘上的纸巾,默默擦拭。

十年了,她替他挡过酒,挡过明枪暗箭的商业构陷,甚至在他那些露水情缘找来时,出面做那个冷漠绝情的“坏人”。

她像他身边最稳固的影子,所有人都知道百里霁身边有个林依,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似乎都忘了,影子本该也有自己的想法。

胃部传来熟悉的抽痛,是早年替他挡酒落下的毛病。

她脸色白了白,从手拿包里摸出药片,干咽下去。苦涩味从喉头弥漫开。

“胃又不舒服?”低沉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林依抬头,撞进萧明渊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眸里。

他是百里霁的对手,也是……少数会正眼看她的人。

“老毛病了,谢谢萧总关心。”她扯出惯有的、得体的微笑,疏离而客气。

萧明渊没说话,只从侍者那里拿了杯温水,递给她。

他的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目光太过深邃,让林依有些不适地别开脸。

“阿霁真是好福气,有林小姐这样得力的左膀右臂。”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

百里霁正好走过来,闻言嗤笑一声,手臂极其自然地搭上林依的肩,姿态亲昵,指尖却冰凉,没有半分暖意。

“明渊说的是,依依最好用,什么都替我打点得妥妥帖帖。”

他侧过头,气息喷在林依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懒洋洋地补充,“比养条狗还省心。”

林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肩上那只手,重得像枷锁。

宴会冗长,林依好不容易寻到片刻空隙,想到露台透口气。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厅内的靡靡之音和酒气。她靠着冰冷的栏杆,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隐约有谈话声从露台另一侧的厚重丝绒窗帘后传来。是百里霁和萧明渊。

她本不欲偷听,正要转身离开,百里霁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耳膜,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毫不掩饰的讥嘲与冷蔑。

“……林依?不过是个用得顺手的替身罢了。”

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血液轰的一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哦?”是萧明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替谁的身?”

百里霁低笑,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林依的耳膜。“

还能有谁?她那双眼睛,倔强又隐忍的样子,不是很像‘她’么?可惜啊,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她永远比不上我心里那个人一根手指头。要不是看在这点用处上,我何必留她在身边这么多年?”